沈战嗤笑一声:“如果仅仅依靠肉身,还不够看。”
话音未落,他指尖往前一戳,虚空之中竟有金光汇聚,一座巴掌大小的塔影骤然浮现,转瞬暴涨至数丈高,塔身刻满繁复的符文,正是圣光镇妖塔。
“嗡——”
镇妖塔刚一现身,便散发出磅礴的威压,周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庞大的余波猛地向外炸开——“轰隆!”整座房间的屋顶被硬生生掀飞,瓦片木梁碎成齑粉,烟尘弥漫中,塔身悬在半空,金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圣光镇妖塔,专克你们这些邪祟。”沈战抬手一指,镇妖塔轰然落下,塔尖直指巫族那人,“尝尝被镇压的滋味!”
巫族那人刚完成变身,正欲扑上,见此情景瞳孔骤缩,想退却已来不及。金光瞬间将他笼罩,镇妖塔压下的刹那,他身上的鳞片寸寸碎裂,暗青色的妖气被金光灼烧得滋滋作响,发出痛苦的嘶吼。
沈战负手而立,看着被镇妖塔死死钉在地面的巫族之人,冷冷道:“巫族的肉身再硬,扛得住这塔的净化之力么?”
被镇妖塔压制的巫族那人突然发出一声狞笑,身形猛地在金光中淡化,竟化作一道虚影闪入虚空——
“嗡——”
一柄漆黑如墨的短杖从虚空中探了出来,杖头镶嵌着颗搏动的暗红色晶石,周身萦绕着吞噬一切的阴寒气息。
沈战瞳孔骤缩,瞬间摆出防御姿态:“蚀灵杖!”
这神器他曾在古籍中见过记载,最诡异的便是能直接削弱对手的生命力与力量,触碰者修为越高,被吞噬得越快。
“唰!”
沈战周身立刻撑起淡金色护盾,将凌渊、凌尘护在身后,语气凝重:“巫族把这东西都给了你,看来他们已经造出了更厉害的杀器。”
蚀灵杖在虚空中轻轻一点,暗红色的光华如藤蔓般缠上护盾,护盾表面顿时泛起涟漪,金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沈战,你护得住一时,护得住一世吗?”虚空中传来巫族那人阴恻的声音,“混沌气必须归我巫族,谁也拦不住!”
沈战咬紧牙关,灵力源源不断注入护盾:“那就试试!”他心里却暗惊——蚀灵杖已是巫族的至宝,能将其随意动用,只能说明巫族的动作比想象中更快,恐怕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沈战握着护盾的手青筋暴起,蚀灵杖的阴寒气息正一点点啃噬着他的灵力。早在这神器现身的瞬间,他心里已盘算了最坏的打算——要么拼着同归于尽,拖着这巫族人和蚀灵杖一起毁灭;要么就用最后的力量撕开空间,把凌渊、凌尘和沈剑心他们送走。两个念头里,唯独没有他自己活命的可能。
“爹!我来帮你!”沈剑心从烟尘里冲出来,手里捏着剑诀,灵力在周身翻涌。
“别过来!”沈战厉声呵斥,眼神却没离开那柄蚀灵杖,“这武器的邪性不是你们能抗衡的,沾上一点就会被吸走生机,滚远点!”
沈剑心被他吼得一怔,脚步骤然停住,看着父亲紧绷的背影,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沈战没再看他,全部心神都凝在护盾上。蚀灵杖的暗红色光华越来越盛,护盾的金光已薄如蝉翼。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尽量撑住,千万不能被这东西击中,否则别说护着他们,自己这条命恐怕瞬间就会被抽干。
虚空中的巫族那人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冷笑一声:“沈战,撑不住了吧?放弃挣扎,交出混沌气,还能留你个全尸。”
沈战咬碎了牙,硬生生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做梦。”
沈战猛地甩了甩头,发丝被灵力震得倒飞而起,眼底翻涌着悍然杀意:“我能跟着道国杀到南天门,靠的是虚名不成?”
话音未落,他双手猛地结印,周身灵力骤然化作数十道银白色枪影,枪尖泛着撕裂空气的寒芒——“破锋突刺!”
排排枪影如暴雨倾盆,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刺虚空。那巫族之人操控蚀灵杖横扫,漆黑杖身带起道道暗影,“叮叮当当”的脆响连成一片,竟将所有枪影尽数磕飞,碎片化作光点消散在空气中。
“就这点本事?”虚空中传来嘲弄的笑声,“接下来,便是你的死期!”
蚀灵杖顶端的暗红晶石骤然亮起,如同一颗跳动的心脏,一股凝聚到极致的阴寒能量顺着杖身流转,化作一道漆黑光柱,带着吞噬一切的威势直轰沈战面门!
“星陨壁垒!”沈战怒吼一声,双臂横挡胸前,周身金光暴烈如骄阳,无数符文从他体内涌出,瞬间交织成一面厚重如山脉的金色壁垒,壁垒上流转着星辰般的光泽,仿佛能抗住天倾。
“轰——!!”
漆黑光柱与金色壁垒悍然相撞,整个妖都仿佛都震颤了一下。金光壁垒剧烈凹陷,符文寸寸碎裂,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沈战浑身肌肉贲张,牙关咬得咯咯作响,鲜血从嘴角溢出,却死死撑着不肯后退半步。
“咔嚓——”
一声脆响,星陨壁垒终于被撕开一道裂缝,漆黑光柱擦着沈战的肩头掠过,带起一片血肉模糊。他闷哼一声,被震得连连后退,撞在身后的断墙上才稳住身形,肩头的伤口处,生机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
“爹!”沈剑心目眦欲裂,就要冲上去。
“别过来!”沈战嘶吼着抬手阻止,眼神却死死锁定虚空,“这才刚开始……”
凌渊紧盯着沈战肩头的伤口,眉头拧成了疙瘩。刚才那道漆黑光柱擦过的瞬间,他分明看到沈战的气息猛地一滞——被蚀灵杖这种邪器擦到,绝不可能只是皮外伤那么简单。
就在这时,沈战突然双目圆睁,周身爆发出刺目的纯白光芒,道韵流转间,竟带着几分净化万物的神圣感。“道教·断尘!”他一声低喝,掌心凝聚出一道凝练如晶的白光,反手甩向虚空。
“嗤——”白光如刀,精准斩在蚀灵杖的杖身中段。那柄能削弱生命力的神器竟发出一声哀鸣,“咔嚓”一声断成两截,暗红晶石的光芒瞬间黯淡下去。
虚空中传来巫族那人惊怒的嘶吼:“我的杖!”
凌渊望着沈战微微颤抖的手臂,心头的疑虑更重。刚才那记“断尘”看似举重若轻,可沈战握掌的指节已经泛白,呼吸也比刚才急促了许多。
“不对劲。”凌渊低声对身旁的凌尘说,“刚才那一下,他肯定耗了大半灵力,加上被蚀灵杖擦中……怎么可能真的没事?”
话音未落,沈战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捂住嘴的指缝间渗出鲜红的血。他强撑着站直身体,对着虚空冷笑:“没了神器,你还剩什么?”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体内的道教灵力,肩头的伤口更是像有无数毒虫在啃噬,连带着神魂都阵阵刺痛。他现在每多站一刻,都是在硬撑。
沈战捂着流血的肩头,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却异常清晰:“凌尘,最后一击,交给你。”
凌尘抬头,眼中闪烁着与年龄不符的沉静。他小手一握,那柄无属性短刀再次凝聚,灰白色的混沌气息如潮水般涌来,尽数汇入刀刃之中,刀身竟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仿佛能割裂虚空。
“喝!”
小家伙猛地跃起,短刀带着破风之势,朝着虚空那团残留的暗影狠狠斩下!
灰白色光芒划过一道弧线,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被碾碎。那巫族之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影在光芒中剧烈扭曲,最后化作点点黑灰,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连一丝气息都没留下。
“呼……”沈战看着虚空恢复清明,紧绷的身体终于松懈下来,暂时松了口气。他抬手想抹去嘴角的血迹,胸口却突然传来一阵撕裂般的剧痛。
“呃!”
他闷哼一声,身体不受控制地踉跄几步,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蚀灵杖的邪力早已顺着伤口侵入经脉,此刻失去灵力压制,正疯狂啃噬着他的生机,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
“爹!”沈剑心终于冲过来扶住他,看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声音都在发颤,“你怎么样?”
沈战摆了摆手,想说“没事”,却又是一阵剧痛袭来,眼前阵阵发黑。他知道,自己这次怕是撑不住了。
沈战靠着断墙坐下,摆了摆手,声音低哑:“你们先回避一下,我想单独见见他。”
沈剑心还想说什么,被凌渊一把拉住。凌渊看了眼沈战苍白的脸色,对众人摇了摇头,带着凌尘转身离开,留下沈剑心站在原地,眼神复杂。
等人都走远了,沈战深吸一口气,胸口的剧痛让他忍不住蹙紧眉头,却还是看向沈剑心,缓缓开口:“有些事,如果现在不说,恐怕以后再也没机会说了。”
他咳了两声,指尖染上暗红的血:“你去问万流宗的旧事……没错,当年是我把你送进宗门的。”
沈剑心猛地抬头,眼中满是震惊。
“其实是因为你母亲。”沈战的声音轻了下去,带着一丝怅然,“那时候三界战火刚起,巫族与天庭摩擦不断,人间更是生灵涂炭。她离开前唯一的嘱托,就是让你避开这些纷争,做个普通人,平安过一生。”
他抬起手,想摸摸儿子的头,却没了力气,只能垂落下来:“万流宗地处偏僻,又有结界护持,本是最安全的地方……之后见跟着你们之后是我没料到,混沌气会选中凌尘,更没料到巫族会追到这里……”
沈剑心站在原地,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些年在宗门里的疑惑、对身世的猜测,此刻终于有了答案,却带着这样沉重的过往。
沈战看着他,嘴角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别怪你母亲……她只是太怕了。也别怪我……爹没本事,护不住你们周全。”
沈战的胸口剧烈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的腥气。他死死攥着沈剑心的手腕,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像是要把最后一丝力气都倾注在这话语里:“你母亲……她在……地府。”
沈剑心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她没死……”沈战的声音轻得像风中残烛,却字字清晰,“还活着……只是不知道藏在地府的哪处……”他咳了几声,血沫溅在沈剑心的手背上,滚烫得灼人,“凌渊、凌尘的父母……也没死,被囚在天庭……道国残余……在人族腹地,不在你们建的圣国……人族本就没统一,他们藏得深……”
他的视线开始涣散,却仍死死盯着沈剑心,眼神里是拼尽最后一丝清明的恳切:“凌尘……切记……别让他失控……混沌气最是凶戾……一旦暴走……谁也压不住……切记……切记啊……”
最后一个字消散在唇边,沈战的手猛地垂落,眼睛还圆睁着,仿佛还在望着某个遥远的方向。
“爹?”沈剑心试探着晃了晃他的肩膀,没有回应。
“爹!”他又喊了一声,声音开始发颤。
沈战的身体已经凉了下去。
那一刻,沈剑心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想去碰父亲的脸,手伸到半空却又猛地缩回,仿佛怕惊扰了这最后的宁静。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半晌才爆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
“爹……”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肩膀剧烈地颤抖起来。眼泪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一滴接一滴,快得连成线。那些从未说出口的委屈、被隐瞒的愤怒、此刻都化作锥心的疼,狠狠扎进五脏六腑。
“你怎么能……怎么能就这么走了……”他哽咽着,手指抠进地砖的缝隙里,指腹被磨得生疼也浑然不觉,“你还没告诉我娘长什么样……没告诉我该去哪找她……你说过要带我去看道国的遗迹……你骗我……你又骗我……”
哭声越来越大,从压抑的呜咽变成撕心裂肺的哭喊,震得残破的屋顶簌簌掉灰。他想起4岁时被父亲扛在肩上看星星,想起被送到方流宗时父亲转身离去的背影,想起刚才那道挡在身前的金色护盾……原来那些看似漫不经心的瞬间,都藏着他从未读懂的沉重。
“爹……你起来啊……”沈剑心扑过去抱住沈战渐渐变冷的身体,眼泪糊了满脸,“我不闹了……我不问了……你起来好不好……”
回应他的,只有死一般的寂静。
风从屋顶的破洞灌进来,卷起地上的尘埃,也卷起他断断续续的哭声,飘向远方,像是在为这场迟来的坦白,唱一支悲凉的挽歌。
凌渊站在不远处的断墙后,指尖无意识地抠着墙缝里的碎石。沈剑心那撕心裂肺的哭声穿透了风,像钝刀一样反复割着他的耳膜,可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眶都没红。
直到那哭声渐渐低下去,变成压抑的抽噎,他才缓缓松开手。掌心被碎石硌出几道红痕,渗着细密的血珠,他却浑然不觉。
沈战的气息彻底消散的那一刻,凌渊的肩膀几不可查地颤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僵硬。他想起沈战挡在蚀灵杖前的背影,想起那人总爱斜倚在门框上哼着道国的旧调,想起刚才那句“爹没本事,护不住你们周全”——原来再强悍的人,也有撑不住的时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疼,却连一声叹息都发不出来。他比谁都清楚,有些痛,哭是没用的,眼泪冲不散那些沉甸甸的嘱托,也换不回逝去的人。
“哥哥,你怎么了?”
凌尘仰着头看他,小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角。小家伙能感觉到凌渊身上那股骤然变冷的气息,像结了冰的湖面,底下藏着翻涌的暗流。
凌渊低头,看着凌尘澄澈的眼睛,沉默了很久,才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指尖的凉意让凌尘缩了缩脖子,却听见他用一种近乎平静的声音说:“没什么。”
只是那声音里的沙哑,骗不了人。他转过头,望向沈剑心所在的方向,目光沉沉的,像压着一场即将来临的暴雨。
有些债,总要有人去讨。有些嘱托,总得有人去守。
玄机子刚踏入这片狼藉的废墟,脖颈就被一柄淬着寒光的长剑抵住,沈剑心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你为什么现在才来?这么大的动静,你不可能不知道!”
剑尖刺破了皮肤,一丝血痕顺着玄机子的脖颈滑落。他没有挣扎,只是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里带着难以言喻的疲惫:“我……”
眼前的景象突然在沈剑心的怒视中模糊——
【回忆里,玄机子正踏着飞剑往这边赶,袖袍被疾风吹得猎猎作响。他掐指推算的手指突然一顿,脸色骤变。前方的虚空中,十二道巍峨的身影凭空显现,每一道都散发着撼动天地的威压,正是巫族的十二祖巫。
“玄机子,止步。”为首的祖巫开口,声音如金石相击,“此乃我巫族内务,与你无关。”
玄机子勒住飞剑,眉头紧锁:“我何等实力,竟能劳动十二祖巫同时出手拦我?”他周身灵力流转,已做好搏杀的准备。
“你要多管闲事?”另一尊祖巫冷笑,手中浮现出一柄巨斧,斧刃映出玄机子的身影,“沈战的事,本就是他与巫族的旧怨,你若插手,便是与我巫族为敌。”
“后果自负。”十二祖巫的气息同时锁定玄机子,空气仿佛凝固成实质,连光线都被那股威压扭曲。
玄机子看着他们眼中毫不掩饰的杀意,又感应着后方传来的剧烈灵力碰撞,手指在袖中攥得发白。他知道,硬闯只有死路一条,甚至会连累更多人。最终,他缓缓收了灵力,眼睁睁看着那片废墟的方向爆发出最后一道漆黑的光柱。】
现实中,玄机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脖颈上的剑又深了半分。他看着沈剑心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艰涩:“我被拦住了……十二祖巫,亲自拦的我。”
沈剑心的剑微微颤抖,眼中的怒火与痛苦交织:“十二祖巫?”
“是。”玄机子闭上眼,再睁开时满是无奈,“我能冲出来已是侥幸……剑心,我对不住你爹,更对不住你。”
长剑“哐当”一声落地,沈剑心踉跄着后退,撞在沈战冰冷的身体上。他看着玄机子脖颈上的血痕,又看着父亲圆睁的双眼,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绝望的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