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子缓缓蹲下,伸出手轻轻覆在沈剑心颤抖的肩上,随即用尽全力将他揽入怀中。沈剑心的身体僵硬了一瞬,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终于卸下心防,任由自己靠在玄机子怀里,眼泪无声地浸湿了对方的衣襟。
他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声音破碎得不成调:“东皇太一呢?祖巫降临到他们妖族的首都,这么大的动静,他不可能不知道。”
话音刚落,“砰”的一声巨响,旁边半扇残门被人一脚踹飞,木屑四溅。凌渊站在门口,周身气息冷得像冰,眼神锐利如刀:“没错,东皇太一是何等人物?就算他如今实力不济,就算打不过凌尘,也绝不可能连十二祖巫靠近妖都都察觉不到。”
他一步步走进来,目光扫过沈战的遗体,最终落在玄机子身上:“这妖都的结界是他亲手布下的,祖巫的气息比山还重,怎么可能瞒得过他?他从头到尾都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却选择了袖手旁观。”
玄机子抱着沈剑心的手臂紧了紧,沉默片刻,才低声道:“东皇太一有他的考量……妖族如今处境微妙,与巫族开战,代价太大。”
“代价?”凌渊冷笑一声,指尖指向沈战,“那沈战的命,就不是代价吗?”
沈剑心猛地从玄机子怀里抬起头,眼神里燃起一丝疯狂:“所以他就看着爹去死?就为了他所谓的妖族?”
凌渊垂眸擦拭剑柄,剑尖在碎石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沈剑心盯着他泛白的指节,突然抬脚踹向倒塌的梁柱——
“轰隆”一声,断木扬起的尘埃里,两人的影子在摇晃的光斑中交错。
玄机子看着他们两个眼中的绝望与愤怒,张了张嘴,却发现任何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东皇太一的权衡里,终究是牺牲了沈战,可这世间的事,又哪里有绝对的对错可言?
妖族大殿前的白玉阶梯漫长而冰冷,沈剑心一步一顿地往上走,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凌渊跟在他身侧,面无表情,眼底却翻涌着暗潮。玄机子抱着凌尘走在最后,小家伙安静地靠在他怀里,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阶梯顶端的宫殿。
殿门“吱呀”一声开了,东皇太一身着玄色龙纹长袍,缓步走出来,金色的瞳仁在晨光中泛着冷光。
“我爹死了。”沈剑心的声音在空旷的殿前回荡,带着压抑不住的暴怒,“你知道这回事吗?巫族的人都打到你们妖族的首都了,你难道一无所知?”
东皇太一站在丹陛之上,缓缓摇了摇头。
沈剑心猛地抽出背后的长剑,剑尖直指东皇太一,手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那天你在你的居所展现的实力,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以你东皇太一的修为,十二祖巫靠近妖都,你不可能察觉不到!”
剑身在阳光下闪着寒光,映出他通红的眼睛,也映出东皇太一那张始终平静无波的脸。
凌渊周身突然爆发出一种从未有过的力量波动,柔和却极具穿透力的圣光如潮水般漫开,瞬间笼罩了整座大殿乃至殿前广场,连空气都仿佛被涤荡得澄澈起来。
这股力量虽不及凌尘混沌气的霸道,却带着一种独有的秩序感,隐隐透着制衡天地的意味。
凌渊指尖掐诀,五团圣光突然在虚空炸开!
沈剑心瞳孔骤缩——那五团光分明凝成五只巨手:
一只握拳轰碎袭来的巨石,一只结印锁住东皇太一的脚踝,另三只如活物般在空中游弋。
“这是你逼我的。”凌渊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裂痕,五手虚影突然叠加成一尊三头六臂的战佛,背后悬浮的经轮开始嗡鸣。
他直视着东皇太一,五印圣体的虚影随他心意而动,五只巨手同时抬起,将整座大殿笼罩其中:“现在,你可以说了。”
东皇太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勾起一抹淡笑:“五印圣体,实力倒是不错。”他话锋一转,目光扫过凌渊身后的虚影,“但没了那个人帮你稳固灵力,你觉得凭这尚未大成的圣体,能跟我斗吗?”
话音未落,他的视线突然越过凌渊,直直落在玄机子怀里的凌尘身上。
凌渊心头猛地一沉,不好,他的目标是凌尘!
“米粒之珠,也敢与日月争辉。”东皇太一掸了掸衣袍上的碎屑,金色的瞳仁里寒意渐浓,“把混沌气交出来,我可以让你们走。”
凌尘的眼睛一点点褪去原本的澄澈,被一片死寂的灰色覆盖,周身的混沌气如沸腾的岩浆般翻涌起来。他从玄机子怀里挣脱,小手一握,那柄灰白色的长剑再次凝聚,剑身上流淌着足以撕裂一切规则的力量。
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只是抬手,一剑斩下。
灰色的剑光如一道横贯天地的裂痕,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直逼东皇太一!
“不好!”东皇太一脸色骤变,眼中闪过一丝真切的震惊,“差点忘了,这混沌气……竟强到这种地步!”
话音未落,他周身爆发出璀璨夺目的金光,古老而威严的气息弥漫开来。“东皇钟,开!”
一尊铭刻着日月星辰纹路的巨钟虚影在他头顶显现,钟身震荡,发出足以镇压神魂的嗡鸣,朝着那道灰色剑光迎去。
然而,剑光与钟影碰撞的瞬间,那柄象征着妖族无上权威的东皇钟虚影竟如玻璃般碎裂开来,金光溃散,连带着东皇太一都被震得后退数步,嘴角溢出一丝金色的血迹。
灰色剑光去势不减,擦着他的肩头斩落,将身后的宫殿石柱劈成两半。
东皇太一捂着肩头,看向凌尘的眼神终于变了,那里面不再有轻视,只剩下凝重与一丝难以置信。
沈剑心握着那柄泛着圣光的圣剑,趁着东皇太一被凌尘逼退的间隙,身影如离弦之箭般冲上前,圣剑带着破风之声,直劈东皇太一后心。
东皇太一反应极快,几乎在圣剑带起的劲风触及衣袍的瞬间,便侧身旋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通体金黄的长剑——太一剑。剑身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的光芒,精准地格挡在圣剑之下。
“铛!”
两剑相撞,一股沛然巨力顺着圣剑涌入沈剑心体内,他只觉手臂发麻,虎口震裂,整个人如遭重锤,“哇”地喷出一口血,被狠狠震飞出去,撞在殿柱上才停下,圣剑也脱手落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直未曾出手的玄机子缓缓站直身体,紧绷的肩膀放松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本不想掺和妖族的事,没想到今天,倒是有了出手的理由。”
他摊开手掌,三张暗黄色的符咒在掌心浮现,符咒上用朱砂绘制的符文隐隐发光,散发出镇压邪祟的凛然气息。指尖微动,符咒便悬浮在半空,随时准备发动。
“东皇,你藏了这么久,也该付出点代价了。”玄机子的声音不高。
玄机子的符咒还未离手,凌渊已率先动了。五印圣体虚影陡然切换,代表火元素的巨手猛地攥拳,漫天火光骤然凝聚,化作无数只燃烧着烈焰的凤凰,带着尖锐的嘶鸣扑向东皇太一——正是他新悟的“凤凰流星”。
东皇太一却连眼皮都未抬,侧身避开最前端的几只火凤,反手一拳轰出。看似平平无奇的拳头撞上那片火海,竟直接炸开一股毁灭性的气浪,火凤瞬间溃散成漫天火星。拳风余势不减,结结实实砸在凌渊胸口,他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重重撞在殿外的石阶上,咳出一口血来。
玄机子瞳孔骤缩,他清晰地感觉到,东皇太一这一拳打出后,体内的气息竟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暴涨,那股威压比刚才对抗凌尘时强盛了数倍,仿佛沉睡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
就在这时,凌尘动了。
他握着那柄灰色长剑,身影快得只剩一道残影,几乎与东皇太一暴涨的气息同时抵达。没有任何预兆,剑光一闪,带着撕裂空间的锐啸,精准地斩向东皇太一的右臂。
“噗嗤——”
鲜血喷涌而出,东皇太一的整条右臂竟被生生斩断,掉落在地。他猛地转头,金色的瞳孔里第一次露出惊怒之色,还未及发动反击,便见凌尘剑上的混沌气如附骨之疽,顺着伤口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那股力量阴冷、霸道,所过之处,连他强横的妖力都在迅速溃散,像是有无数毒虫在啃噬经脉。东皇太一面色剧变,连忙运转妖力压制,却发现这混沌气根本无法根除,反而在他体内越窜越凶。
“你……”他捂着断臂,第一次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玄机子看着东皇太一面露痛苦地压制体内混沌气,突然朗声大笑:“这下好了!混沌气入体,形同判了死刑。唯一能解此厄的东皇钟,也早被凌尘击碎——你再强,还能跟混沌气斗不成?”
沈剑心踉跄着站起身,捡起地上的圣剑,一步步走向捂着断臂的东皇太一,眼中杀意翻腾:“我爹的仇,今日该报了。”
“等等!”玄机子突然出声喝止,快步上前按住他的手腕,“不能杀他。”
沈剑心猛地转头,红着眼问:“为什么?”
“他现在是妖族的掌权者。”玄机子压低声音,语气凝重,“你若此刻杀了他,整个妖族都会视我们为死敌,到时候腹背受敌,如何应对巫族?”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东皇太一,“况且,没了他这个领头人,妖族群龙无首,面对巫族的攻势只会更快溃败——这不是我们想看到的。”
他看向脸色铁青的东皇太一,嘴角勾起一抹冷意:“留着他还有用。比如,问问帝俊的下落。当年道国之事,他不可能一无所知。”
沈剑心握着剑柄的手青筋暴起,最终还是缓缓松开,圣剑“哐当”一声插在东皇太一脚边,剑刃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
沈剑心捏着手臂的指节用力到发白,骨节泛出青白,仿佛要将满腔的怒火都按进血肉里。凌渊则死死盯着东皇太一,五印圣体的圣光仍在周身流转,那尊五手巨人虚影虽未动,却始终锁定着对方,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
玄机子脸上挂着意味深长的笑,缓步走到东皇太一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因混沌气侵蚀而不断抽搐的身体:“接下来我要说的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否则,我不敢保证我们不会做点什么,加速混沌气在你体内的侵蚀——那种生命力被一点点啃噬的滋味,想必不好受。”
东皇太一喘着粗气,金色的瞳孔里满是屈辱,却只能咬牙承受。
“第一个问题。”玄机子俯身,声音压得很低,“帝俊在哪?你之前说他重伤 闭关,是真是假?”
混沌气正在他经脉里疯狂游走,每一次流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疼痛。东皇太一的视线渐渐模糊,却仍紧抿着唇,显然在权衡利弊。
玄机子不急不躁,只是抬手对着空中虚虚一握。东皇太一突然发出一声痛呼,体内的混沌气像是被什么东西搅动,瞬间爆发开来,半边身子都泛起灰败的色泽。
“看来你需要点提醒。”玄机子收回手,笑容不变,“再给你一次机会。”
东皇太一紧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金色的瞳孔里翻涌着屈辱与恨意,却偏不肯低头。
玄机子见状,冷笑一声:“看来你是想尝尝滋味。也好,我有的是时间陪你耗。”他转头看向一旁的凌尘,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凌尘,你能控制他体内混沌气的流动吗?别让他死得太快,我要一点一点磨——让他好好想想,嘴硬的代价。”
凌尘紧闭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随着他心念微动,掌心缓缓凝聚起一缕浓郁的黑气,那黑气仿佛拥有生命般扭动着。东皇太一体内的混沌气原本正疯狂冲撞经脉,此刻却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流动速度骤然放缓,转而朝着他的肾脏、肺腑等要害处钻去。
“呃……”东皇太一猛地弓起身子,额头上瞬间布满冷汗。混沌气不再是大面积侵蚀,而是化作无数细小的尖针,精准地刺向内脏,那种由内而外的剧痛,比之前的狂暴冲撞更让人难以忍受。
玄机子抱臂站在一旁,看着他痛苦的模样,眼神没有丝毫波澜:“现在愿意说了吗?帝俊的下落,到底是真是假?”
东皇太一蜷缩在地上,指节抠进地砖,却依旧死死抿着唇,只是喉咙里忍不住溢出压抑的痛哼。
东皇太一疼得浑身发颤,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砸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湿痕。他喘息着,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是……真的……”
凌渊眉头紧锁,眼中的疑虑毫不掩饰,他往前一步,五印圣体的圣光在他周身跳动,带着审视的意味:“我怎么就这么不信?以帝俊的实力,就算重伤,也不至于销声匿迹这么多年,连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玄机子则抬手捂着下巴,指尖轻轻摩挲着胡须,眼神里满是探究。他绕着东皇太一踱了两步,突然停下,语气带着几分玩味:“你说的是真的?还是……依旧在撒谎?”
他俯身,凑近东皇太一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刺骨的寒意:“别忘了,混沌气现在可是听我们的。你要是再敢有半句虚言,下次遭殃的,就是你的心脉了。”
东皇太一猛地一颤,脸色惨白如纸,嘴唇翕动着,却没再辩解,只是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副模样,倒像是默认了什么,又像是在承受难以言说的折磨。
玄机子的语气缓和了些,带着最后一丝近乎温柔的耐心问道:“那么,他在哪?”
东皇太一的身体因剧痛而剧烈抽搐,混沌气正在他体内肆虐,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五脏六腑的疼。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在……他自己的居所……”
话音刚落,他便疼得蜷缩成一团,额角青筋暴起,显然连多说一个字都耗费了极大的力气。
玄机子挑眉,追问:“他的居所?在哪?妖族境内,还是别处?”
东皇太一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卡着滚烫的沙砾,每一个字都带着痛苦的震颤:“就……在妖族境内……他的闭关之地……”
说完这句话,他再也支撑不住,头一歪,竟疼得昏死过去,体内的混沌气仍在缓慢而执着地侵蚀着经脉,皮肤上浮现出一道道灰黑色的纹路,如同蛛网般蔓延。
玄机子蹲下身探了探他的鼻息,确认人还活着,才直起身道:“看来是真的。帝俊若真在妖族境内闭关,事情倒好办了。”
他看了眼地上不省人事的东皇太一,对凌渊道:“先找个地方把他看押起来,混沌气的事暂时不用管——让他多受点罪,脑子才会更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