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无常刚走出石牢没多远,就见黑无常朝他使了个眼色。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往森罗殿赶去。
殿内果然已经站满了天兵,太白金星手持拂尘,笑眯眯地坐在客座上,见黑白无常进来,慢悠悠开口:“两位无常大人来啦?今日老夫奉旨而来,是要帮地府清理清理门户——那些对天庭统治有威胁的,可留不得。”
黑无常立刻堆起笑,凑到太白金星身边:“金星大人说笑了,地府向来安分守己,哪敢有威胁天庭的人物?莫不是搞错了?”他一边说,一边偷偷给白无常使眼色,帽檐下的眼睛滴溜溜转,活脱脱一副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模样。
秦广王坐在主位,目光扫过太白金星递来的驱逐名单,瞳孔微缩——名单末尾,赫然标着黑白无常的名字。他不动声色地将名单合上,淡淡道:“天庭果然神通广大,连地府的事都了如指掌。只是不知,有何证据证明名单上的人,都带过活人进来,甚至有过反心?”
太白金星抚着胡须:“证据嘛,自然是有的。就说黑白二位……前些日子擅自带凡人闯入地府,这事总做不得假吧?”
黑无常立刻“哎呀”一声,拍着大腿道:“金星大人这可就冤枉我们了!那不是带凡人,是抓逃犯时不小心卷进来的,我们正想上报呢!”他挤眉弄眼地看向白无常,“是吧,哥?”
白无常没接话,只是冷冷盯着太白金星。秦广王端起茶杯,杯盖轻轻划过水面:“没有确凿证据,天庭怕是不能随意动我地府的人。”
殿内气氛陡然紧绷,一边是天庭的威压,一边是地府的坚持,而黑白无常的名字,像根刺,扎在所有人心里。
阎罗王端坐在侧位,手指轻叩案几,语气带着几分似笑非笑:“天庭没有实证,可不能凭白血口喷人。不过嘛……以天庭的性子,真想清掉谁,还怕找不到由头?随便寻几个‘罪名’,还不容易?”话里藏着的讥讽,明眼人都听得出来。
太白金星转过脸,目光在阎罗王脸上逡巡片刻,慢悠悠道:“地府倒是有位聪明的鬼。”
“大人说笑了。”阎罗王身子微微前倾,“我这话说出来,反倒证明大人今日来,本就是要消除异己,理由不过是随口编排的。”他话锋一转,看向黑白无常,“阁下有所不知,这二位在我眼皮子底下当差千年,忠心耿耿,早已深得地府上下信任。”
这话看似平常,却明晃晃地将黑白无常护在了身后——他怎会不知二人带活人入地府的事?此刻偏要睁眼说瞎话,便是明着跟天庭叫板。
黑无常立刻顺坡下驴,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还是阎罗王了解我们!我们哥俩就是给地府跑腿的,哪敢有半点二心?”
太白金星拂尘一摆,笑容淡了几分:“阎罗王这是要护短?”
阎罗王端起茶杯,不紧不慢道:“不是护短,是讲道理。地府的人,总得由地府自己审。”
殿内空气瞬间凝滞,一边是天庭的威压,一边是地府的硬顶,黑白无常站在中间,黑无常脸上还挂着假笑,眼底却已多了几分凝重。
阎罗王眼神一凛,语气陡然转硬:“还望阁下自重,莫要再干涉地府分内之事。管好你们天庭的一亩三分地便是。”
太白金星脸色沉了下来:“阁下这是铁了心要以我天庭为敌?”
“非是为敌,是讲道理。”阎罗王缓缓起身,周身幽冥气翻涌,“地府自有地府的规矩制度,轮不到天庭指手画脚。玉帝?在这地府,他还管不到!”
“你——”太白金星被这话气得拂尘都抖了起来,转身便要带着天兵离开,“冥顽不灵!回禀玉帝,定要治你们一个以下犯上之罪!”
“站住!”阎罗王猛地厉喝一声,声浪震得大殿梁柱嗡嗡作响,“地府岂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既来了,总得留下点东西。”
他目光扫过天兵队列,冷笑一声:“天庭的手段,我岂会不知?今日放任你们离去,保不齐转瞬就会掀了我地府秩序,改朝换代也未可知。想走?先留下些‘诚意’,让我看看天庭到底敢不敢动真格的!”
太白金星脚步一顿,回头看向阎罗王,眼中满是惊怒——这阎罗王竟连撕破脸的话都敢说,是真不怕天庭动怒?
殿外阴云骤聚,幽冥风卷着鬼哭狼嚎之声扑来,仿佛整个地府都在响应阎罗王的怒意。天兵们握紧了兵器,却在那股森然威压下,竟没人敢先动一步。
白无常在一旁冷冷开口:“一个外交官,能有什么像样的东西?”
话音刚落,秦广王的身影已出现在殿中,目光如炬盯着太白金星:“你若不拿出点诚意,今日恐怕真走不出这地府。”
太白金星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权衡片刻,终是咬牙将手中拂尘递了出去:“这柄‘扫尘拂’乃老君所赐,能涤荡阴邪,也算件法器。”
阎罗王接过拂尘,指尖触到拂丝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大声惊呼:“好一个拂尘!竟蕴着三分太清仙气,用来净化戾气最是合适!”
黑无常在一旁看得眼热,帽檐下的眼睛滴溜溜转,心里暗忖:这拂尘对付阴邪好用,那几个孩子身边总有些不干净的东西,说不定正用得上……
秦广王接过拂尘掂量了一下,对太白金星道:“暂且记下这份‘诚意’。带着你的人,走吧。”
太白金星脸色铁青,狠狠瞪了众人一眼,转身带着天兵怒气冲冲地离去。
待天庭的人走远,黑无常立刻凑到秦广王身边,搓着手道:“阎君,这拂尘……”
秦广王瞥了他一眼,将拂尘递过去:“拿去给那几个孩子吧,或许真能派上用场。”
黑无常眼睛一亮,笑嘻嘻地接过拂尘:“还是阎君懂我!”说罢便转身往石牢方向走去,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白无常快步赶到石牢,脸色凝重地对众人道:“快,立刻走!地府已经跟天庭彻底闹僵了。”
凌渊一愣:“怎么会这么快?”
“能敢跟天庭叫板,自然是手里有能对抗他们的东西。”白无常压低声音,“别多问,先走要紧。”
沈剑心扶着父亲,急道:“可我们现在能去哪?天庭肯定在盯着地府出口。”
“去地府最阴森的地方。”白无常看向远处被浓雾笼罩的方向,“刚收到消息,那边已经备好接应。我总觉得……他们怕是要开启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凌渊抱着凌尘,与沈剑心父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断。沈战沉声道:“听白无常的,现在只能信地府了。”
一行人影迅速没入阴雾弥漫的回廊,身后森罗殿的方向隐隐传来雷鸣般的震动,显然天庭的怒火已开始蔓延。白无常断后,回头望了眼那片翻腾的阴云,低声道:“能不能躲过这一劫,就看那边的了……”
阴风吹过,卷起地上的枯叶,仿佛连地府的空气都在为即将到来的变故震颤。
枉死城笼罩在终年不散的灰雾中,断壁残垣间飘荡着呜咽的冤魂,阴气重得几乎能凝成实质。黑白无常将凌渊等人领到城门下,黑无常难得收起玩笑神色,压低声音道:“进了这城,千万收敛心神,别被怨气缠上——一旦心神失守,立刻就会被同化,变成游荡的厉鬼。”
白无常指向城中最高的那座残破塔楼:“阎罗王已在里面等着。”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周围扭曲的鬼影,“这里是地府禁地,里面的东西,连我们兄弟都未必能抗衡。”
说话间,黑无常掀开随身携带的布袋,里面赫然躺着几件散发着幽光的法器。他拿起一面漆黑的幡旗,幡面绣满血色符文:“这是枉死幡,能召枉死冤魂为己用,专索未了血债。”
又取出一叠泛黄的竹签,每根签上都缠着一缕若有若无的残魂:“这是生死簿衍生的残魂命签,每一张都记着一段未了的因果,动用时能引动天地法则,威力惊天动地。”
“只要开启这些法器,哪怕天庭真打过来,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白无常补充道,眼神凝重,“但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碰它们——这等力量,反噬起来谁都扛不住。”
凌渊抱着凌尘,看着那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法器,又看了看城中那座塔楼,只觉得这枉死城像一头蛰伏的巨兽,正等着被唤醒。沈剑心握紧父亲的手,掌心全是冷汗——他终于明白,地府敢跟天庭叫板,靠的就是这些藏在禁地深处的恐怖力量。
“走吧。”沈战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入城,“既然来了,总得看看他们要做什么。”
灰雾仿佛有生命般涌来,缠绕在众人脚边,远处传来冤魂的低泣,像是在诉说着无数未了的怨恨。黑白无常护在两侧,一行人向着那座塔楼走去,每一步都踏在沉寂了千年的冤魂之上。
阎罗王立于塔楼顶端,望着城外天空中盘旋的仙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来了。”
话音刚落,城外传来震耳的仙乐,无量仙翁拄着拐杖,带着一队天兵落在枉死城门口,目光穿透灰雾,直直射向塔楼:“阎罗王好大的架子!如今竟要靠一座死城来保命?传出去,不怕三界笑话?”
枉死城的灰雾仿佛受到挑衅,骤然翻涌起来,那些游荡的冤魂发出凄厉的尖啸,阴气凝聚成实质的利爪,在城门处疯狂抓挠。天兵们刚靠近城门,便被那股怨毒的气息逼得连连后退,脸上露出惊惧之色。
阎罗王的声音从塔楼上传来,带着回音在城中回荡:“仙翁说笑了。这城不是用来保命的,是用来待客的。天庭既然敢来,总得尝尝枉死魂的滋味——毕竟,他们脚下踩着的,可都是当年被天庭判了‘枉死’的魂魄。”
无量仙翁脸色微变,他能感觉到城中药的怨气正顺着地脉往上涌,连他周身的仙气都被侵蚀得滋滋作响。“邪魔歪道!”他怒喝一声,“一座困着万千冤魂的囚笼,也敢称作待客之地?”
“是不是囚笼,仙翁不妨进来试试。”阎罗王淡淡道,“只要你敢踏进来,这些‘邪魔’,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恨。”
城门口的冤魂嘶吼得更凶了,有几个甚至凝聚成半透明的身影,朝着天兵扑去。无量仙翁连忙挥动拐杖,打出一道仙气屏障,才勉强挡住。他看着那座被怨毒笼罩的城池,终究没敢下令强攻——他清楚,这枉死城的怨气,连大罗金仙都能拖垮,强行闯入,只会得不偿失。
塔楼顶端,阎罗王望着城外犹豫不决的天庭人马,缓缓握紧了手中的枉死幡。灰雾深处,似乎有更古老、更恐怖的存在被唤醒,发出低沉的咆哮。
阎罗王立于塔顶,声如洪钟穿透漫天灰雾:“各位冤魂!当年天庭草菅人命,将你们打入此城永世不得超生!今日仇人临门,报仇的机会就在眼前——为何不把他们彻底留在地府,血债血偿!”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座枉死城仿佛活了过来。
残垣断壁间,无数半透明的身影猛地抬头,空洞的眼眶里燃起幽绿的火焰。那些积压了千年的怨恨、不甘、愤怒,在这一刻尽数爆发。先是零星的嘶吼,随即汇成震耳欲聋的狂啸,千千万万道冤魂如同黑色的潮水,从街巷、从废墟、从城墙的裂缝中涌了出来。
它们密密麻麻,遮天蔽日,像一群被激怒的蜂群,朝着城门口的天庭人马扑去。有的冤魂还保持着死前的模样,断手断脚的、身带箭伤的、面容焦黑的……每一道身影都裹挟着蚀骨的怨毒,扑到天兵身上便疯狂撕扯,那股纯粹的恨意连仙甲都能腐蚀出青烟。
无量仙翁瞳孔骤缩,连忙挥动拐杖打出仙气屏障,可那屏障在冤魂的冲击下如同纸糊一般,瞬间布满裂纹。他身边的天兵被冤魂缠上,仙力迅速流失,惨叫声此起彼伏。有的天兵被数十道冤魂拖拽着,硬生生扯下了城墙,瞬间被下方的怨魂撕碎,连魂魄都没能留下。
“孽障!”无量仙翁怒吼着祭出法宝,金光炸开,暂时逼退一片冤魂,可更多的冤魂从灰雾中涌来,前仆后继,眼里只有对天庭的滔天恨意。它们是被天庭的不公碾碎的魂魄,是被权力倾轧的牺牲品,此刻阎罗王一声令下,积压千年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哪怕魂飞魄散,也要拖着这些天庭来人一同坠入深渊。
城门口的仙气越来越淡,天兵的惨叫越来越弱,无量仙翁被层层冤魂包裹,脸色惨白——他从未想过,一座枉死城的怨魂,竟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这哪里是万千魂魄,分明是天庭欠下的无数血债,此刻化作索命的厉鬼,要将他们拖入永恒的仇恨炼狱。
“放肆!”无量仙翁被冤魂缠得怒火中烧,拐杖猛地顿地,周身爆发出璀璨金光,硬生生震飞一片冤魂,“老夫乃大罗金仙!岂会被尔等无耻鬼魂近身,更别说杀死!”
他双手结印,仙气如浪潮般翻涌,每一道金光扫过,都有数道冤魂惨叫着消散。可枉死城的冤魂仿佛无穷无尽,前仆后继地扑上来,哪怕被金光撕碎,残魂也要附着在他的仙袍上,啃噬着那层护体仙气。
凌渊看着城门口惨烈的厮杀,忍不住低声问:“我们不出手吗?”
阎罗王立于塔顶,目光冷冽地望着那团挣扎的金光:“不必。这些鬼魂积压了千年的恨,足够把他拖垮了。大罗金仙又如何?在这满城血债面前,仙骨也要被怨气化掉。”
话音刚落,就见无量仙翁的金光骤然黯淡——一道披甲的冤魂抱着必死的决心,硬生生撞在他的拐杖上,魂体爆开的瞬间,竟在金光罩上撕开一道裂缝。周围的冤魂立刻蜂拥而上,顺着裂缝钻进他的护体仙光内。
“啊——!”无量仙翁发出一声痛呼,仙袍瞬间被怨魂撕裂,露出的手臂上浮现出大片乌黑的印记,那是被怨气侵蚀的痕迹。
沈剑心看得心惊:“这……这就是仇恨的力量?”
沈战叹道:“是天庭自己种下的因,如今该结这果了。”
城门口,金光彻底溃散,无量仙翁被无数冤魂淹没,惨叫声渐渐微弱。阎罗王缓缓闭上眼睛,仿佛在聆听那些沉寂千年的冤魂,终于发出了迟来的怒吼。
阎罗王立于塔顶,对着城门口那团被冤魂吞噬的光影,缓缓吹了口气。
那口气裹挟着浓郁的幽冥之力,化作一道无形的漩涡。原本撕扯不休的冤魂仿佛接到了指令,齐齐发力,将已奄奄一息的无量仙翁拖拽着,朝着枉死城深处的裂隙坠去。裂隙下是十八层地狱的入口,隐约可见炼狱之火翻腾,无数鬼爪从黑暗中伸出,争抢着这份“祭品”。随着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叫,无量仙翁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裂隙中,只余下阎罗王冰冷的声音回荡:“拖入十八层地狱,受万世熔魂之苦,永世不得超生!”
白无常走上前,望着那道合拢的裂隙,沉声道:“这还不止。”
黑无常立刻接话,脸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他可是元始天尊座下的亲传弟子,虽说在天庭不算顶梁柱,但这位置敏感得很——死在咱们地府,元始天尊那边怕是要炸锅。”
“更重要的是,”白无常补充道,“无量仙翁掌管天庭典籍库,手里握着不少派系的把柄。他一死,天庭那些本就互相倾轧的势力,必然会趁机夺权,权力真空之下,不乱才怪。”
阎罗王转过身,目光落在凌渊等人身上:“天庭乱了,我们才有喘息的余地。但这只是开始——元始天尊的怒火,可比玉帝的旨意更难应付。”
枉死城的灰雾渐渐平息,冤魂们回到各自的角落,只是空气中那股复仇后的快意,却久久未散。一场由枉死魂掀起的风暴,已悄然朝着天庭席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