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洞宾抬手一召,掌心浮出枚莹白光球,流光转绕间似有剑影穿梭。“这是我纯阳一脉的修炼法门。”他话音刚落,光球便化作一道流光,稳稳落在沈剑心额间。
沈剑心只觉一股沛然力道猛地涌入体内,像有无数柄细剑在经脉中游走,既带着锋芒锐气,又透着温润道韵。眉心处灼热感渐起,脑海中轰然炸开无数剑招心法,周身气息陡然暴涨,隐隐有剑鸣自体内传出。
“锋承体系,成了。”吕洞宾抚须轻笑,望着沈剑心周身腾起的淡淡剑辉,眼中满是赞许。
沈剑心握剑的手微微颤抖,能清晰感受到那股新生力量在四肢百骸流转,仿佛举手间便能劈开眼前的阴雾。他深吸一口气,对吕洞宾拱手:“谢师父。”
吕洞宾眼露精光:“既已入门,便让你瞧瞧纯阳剑法的厉害。”说罢手诀一引,身形拔地而起,直冲出大殿。
“看好了!”他声如洪钟,剑指虚空,“锋枢流境!”
每吐出一字,周遭的幽冥阴气便如潮水般退散,金光随剑意暴涨。“锋”字落时,剑刃折射出刺目锋芒;“枢”字起处,周身气流凝成无形剑核;“流”音乍响,剑光已化作漫天星点,灵动无匹;“境”字落下,整个人竟与周遭天地相融,剑意陡然拔高数重。
“影破心轨!”
话音未落,他身形已化作一道白影,快得只剩残影。“影”动时,地府阴雾被撕开道道裂痕;“破”招出,虚空竟被斩出细微的空间褶皱;“心”字起,他眼中剑意纯粹如琉璃,再无半分杂念;“轨”字定,所有剑招归拢成势,形成一套圆融无碍的体系。
凌渊急忙催动火眼金睛,只见吕洞宾每一剑都精准无比,看似随意的挥斩,实则蕴含着对“锋、枢、流、境”的极致诠释。“影破心轨”更是将速度与力量完美结合,每道残影划过,都有大片阴气被绞碎,破坏力惊人,却又收放自如,丝毫未伤及地府殿宇。
沈剑心站在下方,看得目瞪口呆,体内新生的锋承之力竟随之上涌,与空中的剑意隐隐共鸣。
吕洞宾周身剑意凝聚至巅峰,那柄莹白长剑仿佛化作了一轮烈日,连地府的阴雾都被灼得节节后退。他屏息凝神,正要挥出那石破天惊的一剑——
眼前却突然闪过一道温婉的身影。
是他的妻子,正站在桃花树下望着他笑,鬓边别着他当年送的玉簪。那笑容温柔得像春日的风,瞬间吹散了他所有的锋芒。
“……”吕洞宾瞳孔骤缩,握剑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那即将脱口的剑诀卡在喉间,周身暴涨的金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下去。
“师父?”沈剑心惊疑地开口。
凌渊也收起火眼金睛,眉头微蹙——刚才那一瞬间的剑意明明已臻化境,怎么突然就泄了?
只有凌尘看得一头雾水,拉了拉凌渊的衣袖,小声嘀咕:“哥,他怎么不打了?刚才不是挺厉害的吗?”
吕洞宾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前的桃花与身影已消失不见,只剩望乡台的阴风和手中微微颤抖的长剑。他深吸一口气,将剑缓缓收回鞘中,脸上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今日便到这里。”他声音有些发哑,避开了众人的目光,“剑招在心,不在形。你且回去悟吧。”
说罢,竟转身快步走入雾中,背影带着几分仓促,像是在逃避什么。
沈剑心望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手中的剑,若有所思。而凌尘依旧懵着,挠了挠头:“他刚才……是忘词了吗?”
午夜的枉死城格外寂静,阴雾在月光下泛着冷白的光。沈剑心走到吕洞宾身边时,他正坐在断墙根下,手里摩挲着那柄莹白长剑,剑尖垂在地上,沾了些潮湿的泥土。
“怎么?不去你同伴那边?”吕洞宾头也没抬,声音带着点夜露的凉意。
沈剑心在他身边坐下,望着远处游荡的孤魂,直截了当:“我想知道,你最后为什么没挥出那一剑。”
吕洞宾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指尖在剑身上轻轻划过:“因为那一刻,我看到了我妻子。”
“您的妻子?”沈剑心愣住。
“嗯。”吕洞宾望着剑身上的反光,眼神有些恍惚,“当年我痴迷练剑,总想着突破境界,一剑斩尽世间不平。有次走火入魔,剑气失控,伤的就是她。”
他顿了顿,声音低了些:“她没怪我,只是说这剑太烈,不适合护人,只适合杀生。后来她就走了,隐居起来,没人知道她在哪。”
“那您知道她可能在哪吗?”沈剑心追问。
吕洞宾抬头望向东方,那里的阴雾似乎更浓些:“她只留过两句话。一句是‘闽在海中,其西北有山。一曰闽中山在海中’,另一句……是‘三天子鄣山’。”
他摩挲着剑鞘,像是在说给沈剑心听,又像是在自语:“我寻了百年,也没找到那两处地方。或许是她编的,或许……是我还没到能找到她的境界。”
沈剑心看着他落寞的侧脸,忽然明白那一剑为何挥不出——再锋利的剑,若心里藏着不敢触碰的伤疤,终究会有迟疑的瞬间。
“师父,”他轻声道,“总有一天能找到的。”
吕洞宾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将剑往怀里收了收,仿佛那冰冷的金属上,还残留着谁的温度。夜风吹过断墙,带着远处忘川河的水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沈战的身影“呼”地飘进门,阴风吹得烛火晃了晃。他指着沈剑心,气不打一处来:“好你个臭小子,不在你爸我这儿待着,倒躲到他这儿来了?”
沈剑心猛地站起来,梗着脖子道:“爸,我已经拜师了!”他看向吕洞宾,语气坚定,“众所周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也是我父亲。”
“他是他,我是我!”沈战声音陡然拔高,飘在半空的身影都晃了晃,“我才是你亲爸!生你养你的亲爸!”
吕洞宾在一旁看得直乐,刚想开口打圆场,却被沈战一记眼刀瞪了回去。
沈剑心抿着嘴,没再说话,只是往吕洞宾身边挪了挪,那架势像是认定了这个“师父爹”。
烛火在两人之间明明灭灭,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较劲意味。
吕洞宾凭空摸出个紫砂水壶,倒了杯泛着热气的茶水,指尖摩挲着杯沿:“说句实话,好久没见过父母了。自从得道成仙,踏上成神路,就再没回过家。”
沈战飘到他面前,急道:“这怎么行?总得回去看看啊!”
吕洞宾吹了吹茶水,语气轻淡却藏着无奈:“天庭规矩,不允许仙凡通婚,成仙后更要斩断世俗情分,亲情、爱情都得舍——不然沾了‘眷恋凡尘’的名头,就是触犯天条。”
“放屁!”沈战猛地拔高声音,周身阴气都翻涌起来,“天庭管得也太宽了!连认不认爹妈都要管?看来我当年跟着道国反天庭,没做错!”
吕洞宾端着茶杯的手顿了顿,抬眼看向他,眸中闪过一丝复杂:“你当年,也是道国的人?”
沈战冷哼一声,飘到墙角:“不然你以为我这魂体怎么能在枉死城来去自如?早看透那帮神仙的嘴脸了!”
沈剑心站在中间,看看怒不可遏的父亲,又看看沉默的师父,忽然觉得这地府的夜,比白天还要热闹。
吕洞宾打量着沈战的魂体,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看你这魂体凝实程度,生前实力至少是大罗金仙级别,怎么会殒命?”
沈战的魂体晃了晃,语气带着不甘:“都怪那巫族!我万万没想到,他竟能破开我的防御,手里还握着件神器。”
“神器?”吕洞宾眉头一挑,“不对劲。能持有神器,又有与你匹敌的实力,若只是个底层弟子,多半是被血脉制度锁死了上升路。”他看向沈剑心,语气郑重,“我给你们个建议:将来若与巫族对上,想办法把他们那些底层却实力强悍的人挖过来——他们憋着一股劲,最是好用。”
沈战愣了愣,随即冷笑:“这主意不错。那帮老东西最看重血脉,确实埋汰了不少好苗子。”
沈剑心默默记下这话,只觉得这巫族内部,似乎比想象中更复杂。
凌渊掀开门帘走进来,目光扫过屋中三人,语气简洁:“还走不走?该去地府权力中枢了。”
沈战的怨气还没散,哼了一声:“急什么,让这臭小子认完两个爹再走。”
沈剑心脸颊一热,刚想辩解,吕洞宾已站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走吧,正事要紧。”
他将紫砂水壶揣回袖中,莹白长剑在腰间轻轻震颤,似也在催促。沈战撇撇嘴,身影化作一道青烟,率先飘出门外。
“来了。”沈剑心对凌渊点头,快步跟上。
凌渊最后看了眼断墙下的烛火,转身跟上众人。阴雾中,几人的身影朝着地府深处那片隐隐透出金光的建筑走去——那里,才是真正定规矩的地方。
地府权力中枢的大殿内,十殿阎罗齐聚,阴气与金光交织,气氛却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为首的转轮王猛地一拍案几,声如惊雷:“蠢货!”
他目光如刀,扫过阶下众阎王,最终定格在秦广王与阎罗王身上:“跟天庭对立?你们是脑子不清醒,还是活腻了?”
秦广王脸色铁青,握着判官笔的手青筋暴起:“天庭咄咄逼人,难道我们要坐以待毙?”
“待毙也比自取灭亡强!”转轮王怒喝,“你们以为地府离了天庭能独活?真当那些仙神是摆设?黑白无常私藏活人,吕洞宾横插一脚,现在连巫族的旧部都掺和进来——你们到底想把地府搅成什么样子?”
阎罗王上前一步,沉声道:“规矩不能破,天庭越界在先,我们若退让,将来地府只会更难立足。”
“立足?”转轮王冷笑,“等天庭派天兵天将下来,你们拿什么立足?拿你们的嘴炮,还是这大殿里的石碑?”
他指着殿外:“蚀骨鬼破狱,黑白无常抗命,现在连宋帝王都敢纵容外人——再闹下去,十八层地狱都得给你们掀了!”
众阎王鸦雀无声,只有烛火在风中摇曳,映着一张张或愤怒、或不甘、或凝重的脸。地府与天庭的天平,似乎在这一刻,彻底倾斜了。
宋帝王猛地抬眼,眸中阴气翻涌:“你们休要血口喷人!”他双手按在案几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宋帝王向来对地府制度鞠躬尽瘁,何曾有过半点逾矩?你们在这里信口雌黄,才是有失体统!”
话音未落,一股磅礴的幽冥气息从他体内炸开,在大殿中轰然扩散。幽绿的烛火被这股气浪掀得几乎熄灭,两侧阎王的衣袍都被吹得猎猎作响。
“现在,”宋帝王的声音裹挟着威压,在殿内回荡,“你们还看不清我的态度吗?”
他始终站在原地,却像一座不可撼动的石碑,周身气息明明白白地昭示着——他守的是地府的规矩,护的是阴司的秩序,谁也别想把污水泼到他身上。
“够了!”
白无常突然开口,声音不高,却像一柄冰锥刺破了大殿的嘈杂。他扶着断裂的哭丧棒,缓缓走到殿中,灰败的脸上没了平日的戏谑,只剩一片冷寂。
“转轮王骂得冠冕堂皇,宋帝王说得义正辞严,可你们真当我们兄弟俩瞎吗?”他扫过众阎王,目光落在西侧角落里的卞城王身上,“去年枉死城的魂魄莫名失踪三百,是谁借着‘轮回秩序调整’的由头压下去的?是你吧,卞城王?那些魂魄,怕不是成了你座下‘炼魂灯’的燃料?”
卞城王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我胡说?”白无常冷笑一声,又看向秦广王,“秦广王大人,您判官笔一挥,将本该入畜生道的富商判去了人道,只因为他后人烧了三车金银元宝——这规矩,是地府的规矩,还是您秦广王的规矩?”
秦广王握着笔的手猛地收紧,笔尖在卷宗上划出一道黑痕。
“还有您,转轮王。”白无常的目光最终落在为首者身上,“您说我们不该与天庭对立,可上个月天庭派来的‘督查使’,在酆都城强占民宅、调戏女鬼,是谁让人压下去不许声张?是谁拿了天庭的‘蟠桃供奉’,转头就把告状的鬼差扔进了拔舌狱?”
大殿内死寂一片,连烛火都仿佛忘了跳动。众阎王的脸色或青或白,竟无一人敢应声。
白无常挺直了脊背,断裂的哭丧棒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你们骂我们破坏规矩,可你们自己,早就把规矩当成了牟利的工具、结党的幌子!地府的腐败,不是从我们私藏活人开始的,是从你们坐在这高位上,把‘公正’二字踩在脚下时,就烂透了!”
黑无常在他身后低吼一声,算是应和。沈剑心望着白无常的背影,忽然明白他平日的玩世不恭里,藏着多少对这腐朽秩序的失望。
吕洞宾捻着胡须,眼中闪过一丝了然——难怪地府看似铁板一块,却连个蚀骨鬼都能闹翻天,原来内里早已蛀空。
转轮王猛地拍案:“放肆!一派胡言!拿下这两个以下犯上的东西!”
可他话音刚落,殿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一个浑身是伤的小鬼差连滚带爬地冲进来,嘶声喊道:“不好了!天庭天兵……天兵打进来了!”
“先拿下这两个悖逆之徒!”转轮王怒喝一声,秦广王、卞城王等几位阎王同时起身,周身阴气暴涨,各式法器如判官笔、锁魂铃、业火轮齐齐朝黑白无常袭来。
“看来你们和天庭那帮货色一样,都是些藏污纳垢的杂碎——不,连杂碎都不配!”吕洞宾怒喝一声,白衣身影如鬼魅般向前推进,莹白长剑骤然出鞘,剑鸣震得大殿梁柱嗡嗡作响。
他这一剑看似平平,却带着煌煌正阳之气,正是阴邪之物的克星。金光过处,秦广王的判官笔瞬间被震飞,卞城王的业火轮竟如遇冰水般熄灭,几位阎王的阴气在剑势下节节溃散,仿佛冰雪消融。
“噗!”剑光扫过,几位阎王同时被震得后退数步,魂体波动不稳,看向吕洞宾的眼神满是惊骇——这纯阳剑意,竟能如此克制地府阴力!
“地府的脸,都被你们丢尽了。”吕洞宾持剑而立,剑尖斜指地面,一滴金色的剑露坠下,将地砖灼出个浅坑,“要动他们,先问问我这把剑!”
黑白无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暖意。沈剑心握紧腰间长剑,体内锋承之力随师父的剑意一同翻涌,只觉这腐朽的大殿里,终于有了一丝劈开阴霾的锐气。
吕洞宾周身金光暴涨,正阳剑气如实质般弥漫开来,逼得几位阎王连连后退,殿内的阴雾瞬间被冲散大半。他剑尖直指众阎王,声音冷冽如冰:
“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现在就被我这把剑劈得魂飞魄散,省得留在世上玷污地府的名头。”
他向前踏出一步,剑势更盛,梁柱上的阴纹竟开始寸寸剥落:“要么,放下你们的算计,跟我一起对抗天兵——好歹也算为地府挡一次灾,别真成了天庭的狗。”
金光映着他眼中的决绝,那股专克阴邪的纯阳之力压得众阎王喘不过气。秦广王的判官笔在手中颤了颤,卞城王望着自己熄灭的业火轮,脸色发白——他们这才明白,眼前这位仙长,是真敢在这地府权力中枢大开杀戒。
转轮王咬了咬牙,刚要开口,殿外突然传来震天的喊杀声,夹杂着法器碰撞的巨响。吕洞宾眉峰一挑:“看来没时间给你们犹豫了。”
他长剑一扬,剑气直逼殿门:“选不选,就在这一剑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