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下来着实够呛。长途汽车转中巴,中巴换摩托,等从摩托上跳下来时,吴邪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移了位。
叶昭这小子比吴邪还惨,背着包直接跪在路边干呕起来,那张总是嬉皮笑脸的白皙脸蛋此刻都开始发青了。
“给。”吴邪犹豫了一下,还是从包里掏出瓶矿泉水递过去。
“谢了啊老吴。”叶昭接过水灌了大半瓶,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这破路,简直是要人命。早知道就该听人家说的,买点安眠药嘎巴一下吃了就睡着了。”
吴三省刚下车就四处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叶昭凑过去,嬉皮笑脸地问:“三爷,咱接下来往哪儿走啊?该不会要徒步吧?我这小身板可经不起折腾了。”
吴三省这一路上已经被叶昭的性格折磨的没了一开始的客套,瞥了他一眼,淡淡道:“等人。”
“得,又是这句。”叶昭撇撇嘴,冲吴邪挤眉弄眼,“你三叔这嘴比闷葫芦还严实。”
闷葫芦是叶昭给小哥起的外号,吴邪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张起灵,他正望着远处的山峦出神。
说来也怪,这一路上叶昭总找各种借口往张起灵身边凑。昨晚在中巴车上,这小子硬说自己怕黑,非要牵着人家的手不放。张起灵起初抽回手,架不住叶昭死皮赖脸地往上贴,最后竟也由着他去了。
“小哥的手凉快,握着舒服。”叶昭当时还冲吴邪挤眉弄眼,结果被张起灵一个眼神吓得缩了缩脖子。
在吴邪眼里这一幕着实好笑,但也让他安了安心,最起码没刚来的时候那样压抑了。
不过叶昭的手吴邪无意间碰过几次,跟死人似的,凉的可怕。要不是见他还有呼吸,都要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个粽子了。
正想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吆喝:“让开!快让开!”
只见一头疯牛横冲直撞地朝几人奔来,后面拖着个快散架的板车。叶昭几个赶紧往路边躲,那牛却直冲着大奎去了。
说时迟那时快,大奎抡起拳头“砰”地一声,那牛应声倒地,四蹄抽搐着直翻白眼。
“我滴个乖乖!”叶昭惊得下巴都要掉地上了,一个箭步冲到大奎跟前,“奎哥,您这拳头是铁打的吧?”说着就要去摸大奎的肱二头肌。
别误会,叶昭吸阳气光逮天道气运重的人,大奎第一篇就早死了,叶昭怕自己碰一下他就碎了。
大奎憨厚地笑笑:“没啥,乡下把式。”
潘子笑着调侃:“你这一拳可够结实啊。”
这时追来的老头看见躺倒的牛,急得直跺脚:“哎哟我的牛啊!”
吴三省上前解释,原来这老爷子就是他们要等的向导。现在可好,牛被揍晕了,几人只能等着它醒过来再赶路。
叶昭蹲在牛旁边,戳了戳牛鼻子:“喂,老兄,醒醒。你要再不醒,奎哥可要给你做全身按摩了。”说着还学着大奎的样子比划了两下拳头。
吴邪忍不住笑出声,就连张起灵的嘴角似乎也微微上扬了一下。吴三省无奈地摇摇头,掏出烟点上,眯着眼看向远处的山脉。
没多久,这老牛终于被叶昭这喋喋不休的小嘴吵醒了,几人这才上了牛车赶路。
牛车吱呀碾过黄土路,叶昭坐在车帮上,两条长腿悬空晃荡,屁股底下颠簸的酸麻感直冲天灵盖。
他龇牙咧嘴地揉着尾椎骨,对着旁边同样一脸菜色的吴邪抱怨:“老吴,你们这行当,入行前真该配个说明书——‘长期乘坐原始交通工具可能导致臀部神经永久性麻痹’那种。”
吴邪有气无力地白他一眼,毕竟自己也是第一次来倒斗,以前都是听人家说不容易的,实际上也不知道一路上这么艰苦。
“老爷子,”吴三省回头问赶车的老头,“还有多远?”
老头吧嗒着旱烟,浑浊的眼睛眯着前方:“快了快了,拐过前面那个山坳,就到渡头了。俺们村的船工就搁那等着呢。”
车轱辘碾过一片碎石滩,发出刺耳的声响。叶昭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颠出来了,他忍不住抱怨:“我说三爷,咱这趟活儿,还没见着正主儿呢,现就快把小命交代在这路上了。这路,怕不是给穿山甲走的吧?”
吴三省没回头,只哼了一声。
潘子凑过来,声音很轻的跟叶昭说:“小叶子,这点苦就吃不了?下地淘沙,脚底板不磨出几层茧子,骨头不颠散几回,那都不叫入门。”
小叶子是潘子给他起的,说什么念着顺口。刚开始潘子对这位叶道长还是满怀好奇和一丝探究的,但这一路下来,这小子长的像个小白脸,娇弱的也像个小白脸,偏偏这性子活宝随性的很,渐渐的也就跟他走了近些。
叶昭撇撇嘴,刚想回嘴,目光却被车前方吸引住了。只见一条瘦骨嶙峋的黄狗,正吐着舌头,颠儿颠儿地朝着牛车跑来,尾巴摇得挺欢实。
“哟,还有迎宾的?”叶昭来了点精神,好奇的打量着那大黄狗。
老头看见狗,脸上露出点笑意,吆喝了一声:“驴蛋蛋!过来!”
那狗果然叫“驴蛋蛋”,听见呼唤,撒开腿跑得更快,围着牛车转了两圈,对着叶昭他们嗅了嗅。在路过叶昭的时候被他冲天的阴气吓的呲了呲牙,但又被叶昭一个眼神给刀了下,吓的又跑回老头脚边蹭了蹭。
牛车终于在一个光秃秃的河滩边停了下来。叶昭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下车,脚踩在坚实的土地上,才觉得魂儿稍微归了点位。
他环顾四周,心里直犯嘀咕: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除了乱石滩就是荒山,河面倒是挺宽,水流平缓,可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老爷子,您说的渡口…就这儿?”吴邪显然也懵了,看着空旷的河滩,“船呢?船工呢?”
老头嘿嘿一笑,指着驴蛋蛋:“莫急莫急,这不派它报信去嘛。最后一程,得坐船,狗会把船带过来。”
叶昭一听乐了,故意逗闷子:“三爷,听见没?下程咱骑狗!您瞅这狗身板儿,驮您够呛,驮我估计还成!”他作势要去拍驴蛋蛋的背。
吴三省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滚蛋!没个正形!”
潘子也哈哈大笑:“小叶子,你这身板儿,别把人家狗给压趴窝喽!”
张起灵没什么反应,只是目光淡淡地扫过驴蛋蛋,又投向远处浑浊的河水,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老头子哈哈大笑:“不会!这狗是用来报信的,最后一程,得坐船!驴蛋蛋会把船带过来!”
“这狗,还会游泳?”吴邪好奇地问。
“游得可好咧!”老头子一脸自豪,冲着那狗吆喝,“驴蛋蛋,去游一个看看!”
那叫驴蛋蛋的大黄狗真跟通了人性似的,欢快地“汪”了一声,扭头就扑腾进旁边浑浊的小河里,四爪刨水,姿势还挺标准,绕着圈游了一圈才上岸,甩了甩满身的水珠,然后往地上一趴,吐着舌头直喘气。
叶昭看得啧啧称奇,甚至想偷偷摸摸把狗踹下去然后让他表演个水上华尔兹,但心里也知道这样不道德:“太厉害了我的狗皇。”
“现在还太早,船工肯定没开工,咱们先歇会儿,抽口烟。”老头子掏出旱烟袋。
叶昭凑过去看吴邪的表,指针赫然指着下午两点:“嚯,下午两点还没开工?您这船工什么作息啊?”
老头子无奈地笑笑:“就他一个船工,他什么时候起什么时候开工,有时候一天都不开,急死人也没办法。河神爷只卖他面子,别人进那山洞就出不来,就他没事。要是你们会骑骡子,倒是能从山上翻过去,再一天也能到,不过看你们这么多东西,全村的骡子也不够用。”
“哦?”吴三省一听到“山洞”,眼睛瞬间亮了,宝贝似的掏出那张翻译好的地图。吴邪和潘子立刻凑过去看,只有张起灵依旧沉默地坐在一边,帽檐压得很低,目光不知落在何处。
叶昭的目光在张起灵身上打了个转,又落回吴三省摊开的地图上。那羊皮卷上的线条蜿蜒扭曲,透着一股子陈腐的气息。
他心头莫名一跳,这剧情好眼熟,但脑子里却像蒙了一层雾,怎么也想不真切。他只模糊记得,好像有个地方虫子特别多?特别大?
可惜叶昭迟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盗墓笔记也是他初中的时候看的了,现在别提记得剧情了,能记全人物也是难的。
吴三省指着地图:“有山洞,还真是个河洞,就在这山后面。老人家,这山洞还能吃人?”
老头子吧嗒着旱烟,烟雾缭绕中,慢悠悠讲起了蛇精变货郎、探洞者一去不回的陈年旧事,末了还强调:“那狗也是他家养的,别人家的,牛进去都出不来。”
“这么古怪,政府没人管?”吴邪追问。
“那也得说出去有人信啊。”老头子敲了敲烟管。
吴三省眉头紧锁,冲驴蛋蛋招手:“驴蛋蛋,过来。”那狗真听话,摇着尾巴跑过来。吴三省抱起它闻了闻,脸色瞬间变了:“不会吧?难道那洞里有这东西?”他示意吴邪也闻闻。
吴邪凑过去闻了下,顿时脸色都不好了,不是发现了什么,是被熏的了。
叶昭也好奇地凑过去,一股浓烈的、难以言喻的骚臭味直冲鼻腔,呛得他连连后退:“我去!这味儿……比潘子哥的臭脚丫子还霸道!”他夸张地捏着鼻子。
潘子了解了叶昭的性子,所以也没把他的话当真,只是笑骂道:“去你的!”
吴三省却沉声道:“这狗小时候是吃死人肉长大的。那是个尸洞!难怪要等时辰过。那船工,小时候恐怕也是……”
“吃死人肉?!”大奎的声音都变调了,巨大的块头微微发抖。这话一出,连一直沉默如石的张起灵也抬起了头,帽檐下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吴三省和那只狗。
大奎胆子小,你要是让他去揍几个马贼,他义不容辞,但这种邪祟的他是真怕:“三爷,那尸洞到底是什么东西?进去会不会出事?”
吴三省面色凝重,讲起了他在山西太原遇到的类似尸洞,以及用竹排实验的恐怖经历。“要过这种洞,古时候都是一排死人和活人一起过去的!活的东西进去就出不来!”他顿了顿,目光如电般射向老头子,“听说山西那边有人从小喂孩子吃死人肉,积攒尸气,长大了连鬼都看不见他。老爷子,你那船工是不是山西过来的?”
老头子脸色微变,支吾着摇头:“不晓得哦,那是他太爷爷那时候的事了。”他抬头看看天色,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对狗吆喝一声,“驴蛋蛋,去把你家那船领过来!”那狗呜咽一声,再次跳入水中,朝着山后游去。
就在这时,叶昭敏锐地捕捉到吴三省极其隐蔽地给潘子递了个眼色。潘子不动声色地从行李里摸出一个背包背上。
另一边,一直静坐的张起灵也无声地站了起来,从行李堆里拿出了自己的包。
潘子经过吴邪身边时,脚步微顿,用极低的声音快速说了一句杭州话:“这老头子有问题,小心。”
叶昭离得近,一路上又在学杭州话,也能听个七七八八。他抬眸对上潘子投来的眼神,心下了然,但面上却依旧一副懒散模样,装作散步一样拿起自己的行李背上。
这一路过来,虽然插科打诨,但他对潘子、吴三省这些老江湖的警觉性毫不怀疑。大块头大奎也朝他使了个“往后靠”的眼色。
叶昭心里苦笑:得,真有事儿,自己也就对那些邪祟鬼怪有几分把握,但要是对人心,自己还真不够格。杀人放火的事叶昭是真做不来。
他瞄了一眼张起灵,这家伙虽然闷,但是可是剧情里实实在在的高手啊。
叶昭琢磨着待会靠近小哥的时候多接触一下,他体内现在的阳气虽然够用,但是也是“耗电”啊。
吴邪这体质太容易招邪了,怕吸了他的阳气让他撞鬼吓个半死。
正琢磨着,驴蛋蛋扑腾着水花游了回来。老头子把烟枪往裤管上一拍:“走!船来了!”
果然,两只简陋的平板船一前一后从山壁后驶出。前面船上站着一个皮肤黝黑、貌不惊人的中年汉子,正撑着长篙吆喝着靠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