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清晨的阳光是被梧桐叶筛过的,碎金似的落在沈知星的白裙子上。
裙摆垂到脚踝,领口缀着三颗珍珠扣,是去年生日时自己买的,总觉得太素净,今天翻出来时,倒觉得和美术馆的氛围格外衬。
楼下传来轻微的汽车喇叭声,两短一长,像某种心照不宣的暗号。
沈知星拎起包下楼,就见宋亚轩倚在车边打电话,浅灰色的衬衫袖口卷到手肘,露出小臂上淡青色的血管。
他今天换了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弯着,正对着电话那头说:“对,帮我留窗边的位置,两点。”
挂了电话转身,撞进沈知星的目光里,他手里还捏着手机,指节在机身上轻轻敲了两下,喉结动了动:
宋亚轩“等很久了?”
沈知星“刚下来。”
沈知星注意到他衬衫口袋里露出半截画筒,金属卡扣在阳光下闪了点光。
沈知星“带了画板?”
宋亚轩“嗯。”
他伸手替她拉开车门,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腕,像有电流窜过。
宋亚轩“想画点东西。”
车里放着德彪西的《月光》,钢琴键的音色像浸在水里,和莫奈的画莫名契合。
沈知星偏头看窗外,街景在晨光里流动,宋亚轩的侧脸被阳光镀上层毛茸茸的边,睫毛在镜片后投下浅浅的阴影。
他开车时比平时专注,左手搭在方向盘上,无名指偶尔会轻轻点一下,像是在跟着旋律打节拍。
沈知星“无聊吗?”
沈知星忽然问。
宋亚轩握方向盘的手紧了紧,侧头看她时,镜片反射着碎光:
宋亚轩“什么?”
沈知星“看画展。”
她笑着说
沈知星“以前拉你去,你总说不如看我画。”
他耳根泛起点红,视线落回前方的红绿灯:
宋亚轩“那时候不懂。”
顿了顿又补充
宋亚轩“现在想懂你喜欢的一切。”
车停在美术馆门口时,沈知星才发现今天穿裙子的人不少,但大多配着艳丽的口红或繁复的首饰。
她低头看自己裙摆上绣的细碎铃兰,忽然觉得这样刚刚好,就像莫奈画里的睡莲,不抢眼,却自有清润的光。
宋亚轩去取票时,沈知星站在喷泉边等他。
风卷着水汽过来,拂起她的裙角,有个穿西装的男人举着相机经过,镜头在她身上顿了顿,又很快移开。
她正拢着头发,手腕忽然被轻轻握住,宋亚轩的掌心带着点薄汗,把票塞进她手里:
宋亚轩“进去吧,外面热。”
展厅里温度适宜,宋亚轩脱下衬衫搭在臂弯,里面是件白色T恤,和沈知星的裙子形成微妙的呼应。
入口处的展板上印着莫奈的生平,他凑过去看得认真,手指在“吉维尼花园”几个字上虚虚点了点:
宋亚轩“以后带你去真的花园看。”
沈知星笑他:
沈知星“现在就开始画饼了?”
宋亚轩“不是饼。”
他转头看她,眼镜片后的目光格外认真
宋亚轩“是计划。”
他们随着人流慢慢走,宋亚轩始终跟在她身侧半步的位置,偶尔有人挤过来,他会不动声色地挡在她前面。
沈知星站在《睡莲》前时,忽然想起第一次看这幅画的复刻版,是在大学图书馆的画册里,那时候觉得蓝紫色调太忧郁,此刻站在真迹前,才发现画布上的光影会流动,近看是斑驳的色块,退两步,水面的涟漪就活了过来,像有风从画里吹出来。
宋亚轩“他晚年几乎失明了。”
宋亚轩的声音很轻,怕惊扰了画里的光影
宋亚轩“白内障很严重,却把睡莲画得像在发光。”
沈知星转头,见他正盯着画布上的笔触,指尖无意识地在空中模仿着顿挫的轨迹。
阳光透过高窗斜切进来,落在他的眼镜片上,折射出细碎的光斑,有几缕落在她的白裙子上,像落了片会动的金箔。
宋亚轩“你看这里。”
他忽然牵起她的手,引着她的指尖指向画面左下角
宋亚轩“他用了钛白调和锌白,叠了七层,才做出这种雾蒙蒙的光感。”
他的指腹带着薄茧,蹭过她的手背时有点痒
宋亚轩“就像……你今天裙子上的光。”
沈知星的心跳漏了一拍,抬头时撞进他眼里的光,比画里的睡莲还要亮。
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猛地松开手,耳尖红得像要滴出血,转身去看旁边的《鲁昂大教堂》,背影都透着点慌乱。
她看着他的背影笑了,原来这个总爱装酷的男生,说起喜欢的人和事时,会这么藏不住心意。
走到《干草堆》系列时,沈知星停住了脚步。
不同时刻的阳光给草堆镀上不同的色,晨雾里的银蓝,正午的金橙,黄昏的玫瑰紫,明明是同一片田野,却像藏着无数个宇宙。
沈知星“你说,他为什么总画一样的东西?”
她轻声问。
宋亚轩从画筒里抽出速写本,铅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宋亚轩“因为重要的东西,值得反复看。”
他低头画着,侧脸的线条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宋亚轩“就像……我总画你。”
笔尖顿了顿,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飞快地翻过一页,假装研究画框的木纹。
沈知星凑过去看,前一页画着个小小的向日葵,旁边写着“糖糕要热的才好吃”,再往前翻,是她工作时的侧影,笔尖勾勒得很轻,却连她握笔的姿势都记得分明。
沈知星“什么时候画的?”
宋亚轩“上次去你公司送文件。”
他声音闷闷的
宋亚轩“在楼下等了半小时,看你在窗边打电话。”
沈知星想起那天下午,确实有个陌生号码打进来,说是宋亚轩的朋友,替他送资料。
原来他一直站在楼下,把她的样子悄悄画进了本子里。
展厅深处有面落地镜,很多人站在镜前拍照,把自己和身后的画框框在一起。
沈知星经过时,无意间瞥见镜中的画面——她穿着白裙子站在《睡莲》前,宋亚轩站在她身侧,正低头给她讲画布上的肌理,阳光透过他的发隙落在她的肩头,像给两人笼了层透明的纱。
他忽然抬头,和镜中的她对视,愣了愣,随即飞快地移开目光,耳根又红了。
沈知星看着镜里他泛红的耳尖,忽然觉得,美术馆的光影真好,把所有藏不住的心动都照得清清楚楚。
临近中午,展厅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宋亚轩把衬衫披在她肩上:
宋亚轩“去休息区坐会儿?”
休息区的落地窗外是片草坪,几个孩子在追着泡泡跑。
宋亚轩买了两杯拿铁,把其中一杯推给她时,特意换了根粗一点的吸管:
宋亚轩“你不爱喝太苦的,里面加了牛奶。”
沈知星喝了一口,果然是她喜欢的口味。
她想起他笔记本上“三分糖加珍珠”的记录,忽然觉得,被人放在心上的感觉,就像这杯加了牛奶的咖啡,苦里带着甜,刚好熨帖。
宋亚轩“下午想去哪?”
宋亚轩咬着吸管问,眼睛亮晶晶的,像在等她投喂的猫。
沈知星“你不是说有地方要带我去?”
他眼睛更亮了,从画筒里拿出个小小的礼盒,深蓝色的丝绒面,看着很精致:
宋亚轩“先给你这个。”
沈知星打开,里面是枚银质的书签,上面刻着莫奈签名的花体,边缘錾着细碎的铃兰,和她裙子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宋亚轩“昨天去画材店看到的。”
他挠挠头
宋亚轩“觉得和你今天很配。”
沈知星捏着书签的指尖微微发烫,抬头时,见他正盯着自己的领口,忽然伸手替她把衬衫的领口拢了拢:
沈知星“这里有点歪。”
他的指尖擦过她的锁骨,像羽毛拂过,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离开美术馆时,阳光正好斜斜地穿过林荫道。
宋亚轩替她拎着帆布包,里面装着那枚书签和他没画完的速写本。
他的影子和她的影子在地上交叠,白裙子的裙摆扫过他的帆布鞋,像两只追逐的蝴蝶。
宋亚轩“其实我以前不懂印象派。”
宋亚轩忽然说,踢着路边的小石子
宋亚轩“觉得太潦草,不如写实画得清楚。”
沈知星“那现在呢?”
宋亚轩“现在觉得”
他转头看她,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镀了层金
宋亚轩“清楚的东西未必重要,重要的是感觉。”
宋亚轩“就像看画不用看懂笔触,看你不用看清表情”
宋亚轩“我就是知道,你今天很高兴。”
沈知星停下脚步,看着他被阳光晒得微红的鼻尖,忽然踮起脚尖,轻轻摘下了他的眼镜。
他的眼睛很好看,瞳仁是浅棕色的,像盛着融化的蜂蜜,此刻因为突然失去焦点,微微眯了起来,带着点懵懂的憨态。
沈知星“这样看得更清楚。”
她把眼镜放进他的衬衫口袋,指尖故意蹭了蹭他的胸口,感觉到他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
宋亚轩捂住口袋,像揣了只小兔子,半天没说出话,只看着她笑,傻气又认真。
他们去了宋亚轩说的地方,是家藏在老巷子里的手作陶瓷馆。
老板娘是个扎着蓝布头巾的老太太,见了宋亚轩就笑:“亚轩带女朋友来啦?上次你捏的杯子烧好了,等着给你上釉呢。”
沈知星才知道,他前两周来过,捏了个歪歪扭扭的马克杯,说是要送给重要的人。
宋亚轩“想捏点什么?”
宋亚轩递给她一块陶泥,掌心的温度透过湿润的陶土传过来。
沈知星捏了只小小的睡莲,花瓣捏得不太规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
宋亚轩在旁边捏了片荷叶,把她的睡莲托在上面,刚好合适。
宋亚轩“这样就不会倒了。”
他说,指尖沾着陶泥,在荷叶边缘刻出细密的纹路。
阳光透过木格窗照进来,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陶泥的腥气混着院子里栀子花香,形成一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沈知星看着他认真的侧脸,忽然觉得,幸福有时候就像这陶泥,不需要多精致,只要两个人的手一起用力,就能捏出想要的形状。
傍晚离开时,老太太把烧好的杯子包好递给他们。
蓝白相间的釉色,杯身上歪歪扭扭刻着个“星”字,旁边画着颗小小的星星。
“他说要刻两个人的名字,我说一次烧不好,下次再来刻另一个。”老太太挤眉弄眼地对沈知星说。
宋亚轩的脸瞬间红透,拉着她就往外跑,像被戳破心事的少年。
跑到巷口时,他停下来喘气,抓着她的手腕不放,掌心的汗濡湿了她的白裙子袖口。
宋亚轩“下次……还来吗?”
他喘着气问,眼睛里有期待,也有忐忑。
沈知星看着他沾着陶泥的指尖,忽然想起画展里的《睡莲》,想起他衬衫口袋里的眼镜,想起阳光下交叠的影子。
她踮起脚尖,在他沾着陶泥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像印下一个专属的印章。
沈知星“你说呢?”
她笑着问。
宋亚轩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空。
他伸手把她揽进怀里,力道比上次重了些,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声音闷闷的:
宋亚轩“沈知星,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你了。”
晚风穿过巷子,吹起她的白裙角,也吹起他没系好的衬衫领口,把这句藏了很久的话,送进了彼此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