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簪坠入井中的脆响刺破夜空,水花溅上金光瑶的指尖,冰凉刺骨。她看着金子轩脸上错愕的表情,突然笑出声来,笑声里混着眼泪,像碎裂的玉帛。
"兄长觉得,瑶儿配不上你?"她往前一步,月白里衣被夜风吹得紧贴身子,露出肩上狰狞的勒痕,"还是说,父亲觉得用女儿换温若寒的人头,这笔买卖很划算?"
金子轩被她眼中的疯狂惊得后退半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金光瑶,那些精心伪装的怯意和温顺层层剥落,露出底下血肉模糊的戾气。鼻烟壶从颤抖的指间滑落,砸在青石板上裂成两半,碧绿的汁液流淌出来,像一滩凝固的血。
蓝曦臣突然抓住金光瑶的手腕。他的手在发抖,掌心的冷汗濡湿了她的衣袖:"跟我走。现在就离开金麟台。"
"走?"金光瑶猛地甩开他的手,笑声凄厉,"能去哪里?回不净世看聂明玦的坟?还是跟你回云深不知处,当你那端庄的'聂兄遗孀'?"她突然凑近蓝曦臣,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聂明玦要是知道你这样关心他的'红颜知己',怕是要从坟里爬出来。"
蓝曦臣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看着她眼中翻涌的恨意,突然明白聂明玦那些欲言又止的担忧从何而来。这个女人早就在淤泥里长出了毒刺,谁碰谁都会被扎得鲜血淋漓。
"拿下他们!"金子轩突然厉喝一声,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金氏修士们瞬间拔剑,剑锋在月光下织成密不透风的网。
金光瑶下意识地摸向袖中的钢鞭,指尖却触到一片冰凉——鞭柄不知何时沾了露水,刻着的合欢花硌得掌心生疼。她突然想起聂明玦把鞭子交给她时说的话:"防身用,别哭丧着脸。"那时他眼里的温柔,是真的吗?
剑锋破空而来的风声打断了她的思绪。蓝曦臣的避尘剑突然横在她面前,琴音般清越的剑鸣中,金光瑶看见七道剑气同时折回,金氏修士们惨叫着摔倒在地。
"还不走!"蓝曦臣的声音带着喘息,额角渗出的汗珠滴在她脸上。
金光瑶突然转身,不是向着院门,而是冲向院中的老槐树。秋千绳索在她掌心勒出深深的红痕,她借力跃起,足尖在斑驳的树影间轻点,像一只受惊的黑猫。墙头上的金氏修士只觉眼前白影一闪,便被踹中胸口倒飞出去。
夜风灌入袖中,带着浓重的血腥味。金光瑶落在墙外的梨树林里,梨花簌簌落下,沾在她流血的掌心里。身后传来金子轩气急败坏的吼声,还有蓝曦臣刻意放慢的脚步声。她突然捂住嘴剧烈咳嗽起来,指甲缝里渗出的血滴在洁白的花瓣上,像一场迟来的祭奠。
"聂明玦......"她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吹散在花枝间,"你最好真的还活着。"
城南十里坡的乱葬岗在月光下泛着磷光,新翻的泥土里露出半截白骨,被野狗啃得精光。金光瑶蹲在坟堆后面,钢鞭的流苏缠在手腕上,勒出一圈紫红的印子。她数着天上的星子,数到第七颗时,听见了熟悉的马蹄声。
三匹黑马从雾气中冲出来,为首那人玄衣佩剑,脸上戴着和聂明玦副将一模一样的青铜面具。金光瑶的心猛地提到嗓子眼,手心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
"孟姑娘。"黑衣人翻身下马,声音经过面具过滤,沉闷得像地窖里的回声,"宗主在前面等你。"
金光瑶没有动。她死死盯着黑衣人腰间的玉佩——聂明玦从不戴玉佩,那个粗人宁愿在腰间挂串铜钱。这个疏漏像根毒刺,扎破了她刚刚燃起的希望。
"宗主有令,温若寒的人头,不必费心了。"黑衣人突然拔刀,月光在刀刃上流动,"他说,你这样的女人,活着也是祸害。"
刀锋劈来的刹那,金光瑶突然笑了。她没有躲,反而迎着刀锋向前一步,腕间的钢鞭毒蛇般窜出,缠住了黑衣人的脖颈。青铜面具掉在地上,露出一张她从未见过的脸。
"告诉金子轩,"钢鞭收紧的瞬间,她听见颈骨碎裂的脆响,"这份大礼,我原物奉还。"
另外两个黑衣人已拔剑冲来。金光瑶转身窜入坟堆,钢鞭在月色中划出银弧,带起漫天飞舞的纸钱。她的裙摆被白骨勾住,跌倒的瞬间,闻到了熟悉的冷香——不是金子轩身上的奢靡熏香,而是聂明玦书房里那盆兰花的清苦味道。
"跑!"
一只大手突然捂住她的嘴,将她拽进挖开的墓穴。潮湿的泥土落了她满脸,混着温热的血滴。她在黑暗中挣扎,却被紧紧按在一具僵硬的躯体上——是刚才那个黑衣人的尸体。
墓外传来刀剑碰撞的脆响,还有熟悉的怒吼:"金光善的走狗!给我滚出来!"
金光瑶的心脏骤然停跳。这个声音......是聂明玦?她不顾一切地推开尸体爬出墓穴,月光下,那个玄衣身影正背对着她,手中长刀染血,每一挥都带起漫天血雨。他的左肩插着支箭,血却不是红色的,而是诡异的黑色。
"聂明玦!"她嘶声喊道。
男人猛地回头。青铜面具裂了道缝,露出的左眼里布满血丝,嘴角却勾起熟悉的弧度。他踉跄着向她走来,每走一步,地上就开出一朵黑红色的花。
"哭什么。"他抬起手想擦她的脸,指尖却在触到她脸颊时突然垂落,玄色衣袖滑上去,露出手臂上蜿蜒如蛇的黑色纹路,"我不是说过......会带你走吗?"
长刀"哐当"落地。聂明玦轰然倒下的瞬间,金光瑶突然看清了他胸口的伤口——那里插着支淬毒的金簪,簪头雕着精致的芙蓉花,是金子轩最喜欢的样式。
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金光瑶抱紧聂明玦逐渐冰冷的身体,听见蓝曦臣焦急的呼喊由远及近。她低下头,在他耳边轻轻说:"聂明玦,你这个骗子。"
回应她的,只有越来越近的火光和人声。而怀中男人渐渐冰冷的体温,像极了七岁那年雪夜里母亲最后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