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算三年冬,北境雪原惊现青铜遗迹。
萧云湛摩挲着军报上附着的拓片——那是一片刻满星纹的青铜残片,纹路与谢清徽铜镜背面的云雷纹竟有七分相似。更令人在意的是残片边缘的刻痕:“景泰四年,浑仪西迁至此”。
“陛下,牧民说遗迹会发出婴啼。”斥候跪在雪地里呵出白雾,“尤其是…七星连珠的夜晚。”
案头的星灯突然爆了个灯花。火光中,萧云湛看见自己映在窗上的影子额间,那颗算珠痣正在缓慢移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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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的观星台上,谢清徽正在调整新制的浑天仪。
当她将“璇”字铜钱嵌入仪轨凹槽时,铜镜突然映出北境雪原的景象——青铜遗迹的裂缝中,渗出幽蓝如星灯的液体,所过之处积雪竟浮现出《九章算术》的算题。
“女公子!”老仆捧着个蒙霜的漆盒奔来,“北境八百里加急送来的。”
盒中是一块冰晶,内里冻着支鎏金算筹。算筹上刻的既非汉字也非突厥文,而是浑仪核心曾使用过的机械密文。
谢清徽的指尖刚触到冰面,镜中北境景象突然扭曲。裂缝里伸出一只青铜手骨,指节挂着半枚“景”字铜钱——正是当年她从父亲左眼取出的那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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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湛的玄甲踏碎北境永冻层时,怀中的虎符突然发烫。
遗迹入口处蹲着个雪人,脖颈上套着串铜钱——全是永昌元年铸造的“景”字钱。当他的佩刀挑开最中央那枚时,雪人突然坍塌,露出胸腔里蜷缩的青铜婴骸。
婴骸后背的云雷纹缺了一角,形状与谢清徽半月前在水晶棺里见到的女婴刺青完全吻合。
“报!遗迹内部有光——”
亲兵的惊呼戛然而止。萧云湛回头时,只见三百玄甲军集体僵立如冰雕,每人胸口钥匙疤痕的位置,都透出星灯般的幽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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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徽的铜镜炸裂成十二块。
每一块碎片都映出不同的北境画面:萧云湛俯身触碰青铜婴骸、三百玄甲军化为冰柱、遗迹裂缝中爬出更多青铜手骨……
最后一块碎片里,浮现出她从未见过的场景——年轻的谢珩站在星象织机前,将哭闹的婴儿放入青铜匣。织机吐出的不是丝线,而是星尘般的荧光颗粒,渐渐凝成另一具婴孩轮廓。
“原来双生子是这么来的……”她突然捏碎冰晶里的鎏金算筹。
机械密文的碎屑在空中重组,拼出一行汉字:“星尘为子,可续残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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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湛的刀尖抵在青铜婴骸眉心。
就在刃尖触及锈蚀表面的刹那,婴骸突然睁开双眼——没有瞳孔,只有两盏微型星灯在颅骨内燃烧。它张开嘴,发出的却不是婴啼,而是浑仪核心的机械女声:
【检测到旧主血脉】
【星尘棋局第147手继续】
【请落子】
整个遗迹剧烈震颤。冻土裂开纵横十九道的巨大沟壑,赫然是棋盘纹路。而三百玄甲军化作的冰柱,此刻正立在“天元”“星位”等关键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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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徽在血泊中拼合铜镜碎片。
当第十二块碎片归位时,镜面突然液化,裹住她的手腕形成青铜护甲。护甲内侧浮现出与萧云湛虎符同源的铭文:“星轨有变,双主同弈”。
“备马。”她扯下钦天监的星幡裹住铜镜,“去北境。”
老仆却拦住她,递上蒙尘多年的织锦——那是谢珩生前未完成的《璇玑图》最后一卷。展开来看,八百四十一个字竟全是“景”字的不同写法,而中央空出的部分,分明是北境的地图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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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云湛将虎符按在棋盘“天元”位。
所有冰柱应声爆裂,三百玄甲军的血肉在雪地上连成血色星图。青铜婴骸漂浮到棋盘中央,体内星灯暴涨,在夜空投射出巨大的《九章算术》第七章——
但这次,所有算题都被替换成了棋谱。
“原来所谓星算……”萧云湛的刀在雪地上划出归妹卦,“是场跨越二十年的对弈。”
他忽然割破手掌,将血洒在“方程术”的“程”字上。血液渗入青铜棋盘的瞬间,遗迹深处传来锁链断裂的轰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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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清徽的白马踏进遗迹时,棋盘已蔓延至整个雪原。
她看见萧云湛站在“星位”上,脚下踩着青铜婴骸的碎片。更远处,三百具玄甲军的遗体正被棋盘吞噬,每吞噬一具,棋线就亮起一道血光。
织锦《璇玑图》突然自行飞向棋盘中央。八百四十一个“景”字如活物般蠕动,填补着棋盘缺失的目数。当最后一个字归位时,所有青铜手骨突然合拢,在谢清徽面前拼成一张棋案。
案上摆着未下完的残局——黑子是星灯凝成的萧云湛虚影,白子则是铜镜碎片组成的她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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寅时的北风卷起星尘。
萧云湛看见谢清徽的织锦融入棋盘,突然福至心灵。他摘下额间那颗算珠痣——那根本不是血肉,而是微型浑仪的枢轴——按在棋案“劫争”处。
“不是下棋。”他对着虚空说道,“是重启。”
谢清徽同时将青铜护甲按在棋案另一端。
两人的血在棋盘上交汇的刹那,所有星灯突然熄灭。绝对的黑暗中,响起二十年前谢氏长女的声音:
“星尘为子,光阴为盘,这局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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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穿透雪云时,钦天监的浑仪突然自行运转。
新任监正惊恐地发现,紫微垣旁多出两颗伴星,而原本的赤色新星——
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