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六点,A 市艺术学院的天空像被水粉轻轻晕开,一层淡藕荷色从图书馆屋脊一直涂到操场的尽头。
沈清禾抱着速写板,从画室出来时,风恰好吹起她系在马尾上的浅灰丝带。那丝带像一条柔软的鱼尾,拍打着她的肩胛,发出极轻的“沙啦”声。
她今天被导师临时留下加稿,脚踝隐隐发酸,只想快点回宿舍泡个热水澡。
然而,路过中央草坪时,她忽然被一道极细的银光晃了一下眼——
草坪中央,三脚架支着一台黑色微单,镜头正对着落日。
快门持续“咔嚓”,像某种小型啄木鸟。
三脚架后,蹲着一个戴灰色棒球帽的少年。帽檐压得很低,露出的下颌线却干净得像削好的铅笔。
他一只眼睛贴着取景器,另一只眼懒懒眯着,指尖在快门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按。
沈清禾只扫了一眼,便收回目光。
她对摄影系那群“器材党”素来敬而远之。可就在她即将踏出草坪石阶的刹那,风突然大了。
呼——
丝带被猛地扬起,掠过她的睫毛。她下意识停步,抬手去压。与此同时,少年也忽然抬头。
啪嗒。
很轻的一声,像水珠落在玻璃上——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被谁按下暂停键。
风停了,草叶在半空凝固;远处篮球场的呐喊卡在喉咙;半盏路灯刚亮,又被锁在将亮未亮的暧昧里。
沈清禾怔住。
她看见少年脚边,蹲着一只通体银白的兔。
不是毛绒玩具,而是一只由月影凝成的兔子——耳尖半透明,像两瓣冰做的昙花;瞳孔是淡金色的秒针,正一格一格倒转。
它缩着前爪,尾巴却蓬松得像一团彗星的尘埃,轻轻扫过地面,落下星屑般的磷光。
更让沈清禾不可思议的是,那兔子正用尾巴卷住她的丝带——
丝带悬在半空,一动不动。
沈清禾……诶?
她发出极轻的气音。
下一秒,所有声音、动作、光线倏然归位。风继续吹,丝带落下,篮球场传来进球的欢呼。
少年却在这嘈杂里,把棒球帽往上抬了抬,露出一张带婴儿肥的、过分白净的脸。
贺峻霖学姐。
他弯起眼睛,声音比傍晚的风还软。
贺峻霖刚才那一秒,你像静止的月亮。
沈清禾愣了愣。
沈清禾……静止?
少年把相机屏幕转向她。
小小的 LCD 里,女孩站在半枯的草坪上,裙摆与草叶都被风拉成柔软的弧度,唯独她本人安静得仿佛被谁按了定格。
而画面右下角,有一团模糊的、兔耳状的虚影。
沈清禾瞳孔微缩。
她下意识低头——那只银白月影兔正蹲在她脚边,尾巴一摇,像讨好,又像撒娇。
少年似乎并不打算解释虚影,只把相机挂回脖子,冲她伸出一只手。
贺峻霖摄影系 21 级,贺峻霖。
沈清禾迟疑半秒,握住那只手。掌心潮湿,带着快门线金属的凉意。
沈清禾沈清禾,研一,插画。
少年——贺峻霖——眨眨眼,忽然把食指竖在唇前,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
沈清禾学姐,你刚才有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东西?
沈清禾心口一跳。
脚边的月影兔歪头,耳朵“叮”地亮起一道极细的银线,像秒针走到整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