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手联弹

A市艺术学院旧琴房的走廊，傍晚六点，天光从彩绘玻璃斜斜切进来，一束一束落在深红色木地板上，像几段被谁遗落的谱子。

空气里浮着松香和木屑的味道，混着初秋微甜的桂花香，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

沈清禾抱着一摞乐谱，脚步轻得像猫。

严浩翔倚在门边，玄凤鹦鹉的精神体停在他肩头，金橘色的羽冠被夕阳镀上一层柔光。

少年穿了最简单的白衬衫，领口纽扣松开两颗，锁骨在衣领间若隐若现。他抬眼，目光像琴弓擦过弦，带出一点清脆的颤音。

严浩翔跑什么？

他开口，声音低而清冽，带着一点故意的埋怨。

严浩翔四手联弹，缺你不行。

沈清禾下意识把怀里的乐谱抱得更紧，指尖在纸边掐出浅浅的月牙。

沈清禾我……

她顿了顿，耳尖慢慢红了。

沈清禾我只学过几年电子琴，怕拖你后腿。

严浩翔没接话，只是侧过身，让出琴房半扇门。玄凤精神体扑棱棱飞起来，绕着她转了一圈，尾羽扫过她脸颊，像一根轻飘飘的羽毛笔，在她皮肤上画出隐秘的痒。

严浩翔进来，先试试音。

琴房比走廊更静。三角钢琴立在落地窗边，夕阳把琴盖照得发烫，像一块巨大的琥珀。严浩翔先坐下，指尖在琴键上滑过一段琶音，音色圆润得像被蜂蜜浸泡过。

沈清禾犹豫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坐在他左侧。

严浩翔谱子。

他伸手，沈清禾把最上面那份递过去。指尖相触的刹那，她感觉到他指腹一层薄薄的茧——作曲人的茧，和拿画笔的她的茧不一样，却一样带着温度。

《River Flows In You》。

舒缓的前奏从严浩翔指下淌出，沈清禾深吸一口气，右手加入。第一遍合得磕磕绊绊，她紧张得背脊绷直，生怕碰错一个音。

可严浩翔不催，只是在她弹错时轻轻用左手盖住她的右手，带着她找到正确的键。

严浩翔放松。

他的声音贴着耳廓。

严浩翔你画画的时候，手腕也这么僵？

沈清禾一愣，下意识想缩手，却被他反握住。少年掌心干燥，温度透过皮肤渗进来，像一杯恰到好处的热可可。

她抬眼，撞进他含着笑意的眸子——那里面没有半分不耐，只有一点不易察觉的、近乎柔软的期待。

第二遍明显流畅许多。沈清禾渐渐找到节奏，指尖在黑白键上跳跃，像春溪里一群刚解冻的鱼。严浩翔的左手偶尔越过中线，与她右手交错，指背相碰，又迅速分开。

每一次触碰都像静电，噼里啪啦在她神经末梢炸开细小的火花。

窗外暮色四合，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来。玄凤精神体落在钢琴顶盖上，歪着头看他们，羽冠在灯光下泛出金绿的光泽。

它忽然跳下来，在沈清禾手边啄了啄——她没扎头发，栗色的长发垂落肩头，发梢随着弹奏轻轻扫过严浩翔的手臂，留下一阵细碎的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