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原等六人围坐在篝火余烬旁,未燃尽的木柴在夜风中偶尔爆开微弱的火星。
炎风解开了墨蓝军氅双排紧勒的金绦,露出猩红内衬下结实的胸膛。他拎起皮囊灌了口劣质麦酒,喉结翻动如咽下粗粝的砂石。
“烈盾卫,”他用军靴碾碎半块焦炭,黑瞳深处像沉了两块烧红的黑铁,“只杀该杀之人。”他的目光刀锋般刮过秋原紧攥的拳头,“维德海姆城堡里那把带血的椅子,当年坐着的格里奥,就是血洗我们赫曦家的元凶之一…如今,他快坐碎了!”
末的银发在月光下流淌似水银,他指尖摩挲着强弩机括的冰冷凹痕,“我们缺一个撕裂城墙的楔子,”他的声音像精密的齿轮咬合,“你的雷若能劈开维尔德堡的铸铁大门,三日之内,城头挂的就是格里奥的头颅。
“来吗?”末看着秋原问道。
秋原的海蓝眼睛望向遥远山影——那是大墟山的轮廓,像师父佝偻的背脊。“师父…年迈了。”他喉头发紧,像被枯藤缠住,“青杳观七载,半碗粥,半卷经…皆是恩。”指尖无意识地抠着泥土,土里渗着维尔德堡吹来的铁锈腥气。
他渴仇人的血,恨不能此刻便踏破孤城,可玄飏老人倚门眺望的身影,压得他呼吸都沉。
一只小巧却骨节分明的手猛地攥住他紧握的手腕,指甲陷入他突起的腕骨。佳嬑半跪在侧,翠色袖口蹭满了灰烬,她仰着脸,咖啡色的马尾辫垂落肩头,清澈的瞳仁倒映着篝火残红,也穿透了秋原眼里的挣扎与渴望。
“去吧!”
声音又急又脆,像冰凌砸在石头上,“你心里那把火都要把自己烧穿了,还在这儿扭捏什么!”她拽不动那只握刀的手,索性五指插进秋原指缝,将他抠紧的手指一根根掰直,“我和段师兄回去!若师父怪罪…我替你挨板子!”她故意皱起小巧的鼻尖,瞪圆杏眼,“但你要死在外面…我就把你藏在桃树下的那坛‘女儿红’全拿去浇野草!”
段飏盘坐在熄灭的木炭旁,青衣拂过灰烬,无声。他目光掠过佳嬑攥紧的手,落在秋原纠结的眉眼间,长长一声咳嗽,仿佛要将满山清冷的咳出来:“咳…师父那边,我自会去说,赫曦家的因果,也是该了结了……早些回来…莫让六师妹等的桃树都枯了。”
与此同时,大墟山,云阙峰,青杳观。
风似乎死了,平日里流转如龙蛇的护山云气,此刻稠腻得如同陈酿千年的尸油,毫无生气地堆叠在茅檐竹篱间。
湿冷的雾滴沉重地砸在玄飏老人深褐色衣领浸透的棉服上,却并未带来往昔那种对不速之客敏锐的悸动,他立在观前丹墀,浑浊的眼睛像覆了层毛玻璃,看不透这异样死寂的源头。
竹涛……不!这不是风过竹海的低吟,是某种沉重、凶戾、浸透泥水与杀孽足音的碾压声。
咔嚓…… 新坠的翠嫩细竹被硬物粗暴踩断,老笋坚韧的表皮被碾碎挤出腥涩汁水,一股混杂着山泥腐败、金属锈蚀、还有一丝近乎消褪却又刺破雾气的蛇腥草的味道,像浸了毒的铁锥,猛地刺入玄飏的识海最深、最沉埋的记忆暗处。
“——何人闯山?!”玄飏的声音如同枯竹摩擦,带着金石撕裂的厉响炸开云雾,拂尘无风自扬,尘尾根根绷直如钢针,观门轰然洞开,两道身影带着灼热如火、巍峨如岳的气息掠至玄飏左右,正是赤目如火炭的灼焲与沉稳如巨岩的垒垚。
浓雾被一股无形的力陡然排开,分开一道丈许宽的通道,一个披着墨绿油亮蓑衣斗篷的轮廓杵在中央,头戴宽大斗笠,帽檐压得极低,仅露出下方干裂蜕皮的下唇,微微向上掀起一道刻薄的弧线,腰左侧悬着一柄短柄手斧,不足两尺的斧身上,覆盖着一层似活似死的、缓慢蠕动的粘稠物,如墨非墨,在死寂的雾气中蒸腾着丝丝缕缕的靛青烟气。
“何人?!”灼焲虎目怒张,双拳紧握间臂膀肌肉虬结如烙铁,垒垚默默踏前半步,一股岩土沉重的气势轰然压下。
斗笠缓慢抬起,帽檐下的脸终于暴露在雾里稀薄的光中,一张瘦骨嶙峋、面皮蜡黄如同风干橘皮的面孔,最令人悚然的是那双眼睛,眼白浑浊的泛着青灰,瞳孔却是两点异常凝缩的金黄色竖瞳,此刻正死死钉在玄飏脸上,如同蝮蛇盯住冬眠苏醒的蛙。
“呵呵呵……”那声音干涩刺耳,像生锈的锯齿拉扯朽木,“师父啊…二十年寒暑,一别如忘川洗面,真把徒儿的骨头都泡酥啦?” 金色的竖瞳转向灼焲与垒垚,冰冷般的目光扫过,“还收了……新徒弟?”他的舌尖舔过干裂的嘴角,“倒是两个…不错的祭材。”
灼焲和垒垚悚然色变,那诡异的语调和蛇目带来的森冷感让两人毛孔都炸开了。
“休得胡言!师父怎会有你这般……”灼焲的怒喝被玄飏枯竹般的手势掐断。
老人身形佝偻,仿佛瞬间被抽去了一截脊梁,唯有眼睛深处爆射出前所未有的精芒与痛悔,“奥修拉!”他字字如冰珠坠地,“你这孽畜……竟还敢回来!”
玄飏深吸一口气,那饱含山间草木腐朽与蛇腥的气息似要呕出来:“昔日为师念你根骨奇佳,倾囊相授……却不知你心窍如毒蛇之胆,贪图师祖藏书中的‘魂飨归墟引’,偷人精魂!……当年只废你修为,逐你下山,实乃……一生之大憾!”他猛地踏前一步,脚下青石“喀啦”裂开蛛网。“今日你踏前一步,老朽便将昔年未断之孽缘…彻底了断于此地!”
奥修拉的金色竖瞳陡然缩成一条线,狂烈的邪气如同实质的墨汁从蓑衣缝隙中喷涌。
“老东西!废我苦功,二十年蛰伏蛇洞,与虿虫同眠才习得这禁术,今日就为试剑!看看是你这老朽的枯骨沉,还是我手斧利!”说罢,他枯爪般的右手缓缓抬起按在腰间那柄冒着靛青邪烟的手斧柄上。
“徒儿们,不好意思,现在为师年纪大了,他又学会了魂飨归墟引,恐单打独斗不是他的对手,还请你们二人助我一臂之力!”玄飏给了灼焲和垒垚一个眼神,手中拂尘如白龙贯日般朝天猛挥。
“风吟咒·千刃舞!”
呜——!
观前骤然掀起风暴,不是摧枯拉朽,而是亿万道高速旋转切割的、凝练如实质的风之利刃凭空而生,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形绞盘被发动。
灼焲须发皆张,一声爆吼,赤红的火焰猛地从他喉管深处狂喷而出,并非粗放火柱,而是高度凝聚、翻滚着刺目橙白色核心的狂炎,这道炎流瞬间灌入玄飏掀动的风刃旋涡。
风助火势,火涨风威!
原本青色的风刃被烈焰彻底烧透,变成了铺天盖地的、裹挟着熔金沸铁之威的高速炽热剃刀,烧穿了浓雾,割裂了夜色与空间,要将斗篷人影绞成飞灰。
奥修拉枯黄的嘴角猛地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双臂骤然如大鸟般展开。
他头颅猛抬,顶上那宽大的斗笠突然嗡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旋转,斗笠边缘割裂空气发出高频而刺魂的尖啸,瞬间化作一个浑圆漆黑的死亡刃轮,整个人如同被一根无形的线吊着脖颈,离地浮空。
没有花哨闪躲,斗笠形成的刃轮发出恐怖的金铁摩擦尖啸,带着他整个身体化作一道高速螺旋旋转的重锤,狠狠撞向那焚天灭地的风火洪流。
滋滋滋——!轰!
令人牙酸的刮擦与爆燃声刺穿耳膜,高速绞杀的风火剃刀被极速旋转的斗笠刃轮硬生生撕开了一条短暂通路,滚烫的星火与破碎的风刃裹着黑烟四溅。
“唔…呃啊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骤然响起,声音来源却非冲击核心。
噗哧!
一只仍在高速旋转的人影笔直命中垒垚,巨大的离心力带着他宽厚如山的身躯如同破布袋般甩砸出去,“嘭”一声重重拍在青石地面,他的肚子出现一个巨大的、带着螺旋状撕裂肌肉断茬的血洞,鲜血混着破碎的内脏瞬间染红了身下冰冷的石板。
“五师弟——!”灼焲目眦尽裂,狂暴的仇恨瞬间烧尽了理智,腰间缠绕的赤焰战刀呛然出鞘,刀身通体如熔岩流淌。
人随刀走,化作一道撕裂雾气的赤红匹练,炽热刀锋撕裂空气,发出一连串低沉如猛兽咆哮的音爆,直劈那刚刚落地的模糊人影,“老子把你剁碎喂山魈!”
“哦…?”奥修拉甚至不转身,浮空坠落的瞬间,就在赤焰狂刀临头的万分之一刹,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体违背直觉地向左诡异一侧,枯爪般的右手如毒蛇出洞,精准无比地一把扣住灼焲手腕上方寸之地。
“你也配?!”
随着一声冰冷如蛇信的讥诮,奥修拉枯爪骤然爆发出恐怖巨力。拧、带、翻,三个动作快若雷霆,灼焲魁伟的身形竟像一个轻飘飘的草人被他抡得离地腾空,巨大的离心力让他像一截滚烫的破木桩横飞。
就在身体翻滚离地、门户大开的瞬间——“嗵!” 奥修拉沉在腰间的左掌无声无息,却又如同推动万仞山峦般,印在灼焲后背心正中央的风门大穴。
“风神摧!”
凝练、坍塌、寂灭。
灼焲后背被掌印击中之处的衣料瞬间化为齑粉,皮肉没有夸张爆开,而是无声地向下塌陷出一个深凹的掌印,内里所有筋肉骨骼被凝练如山峦倾塌的恐怖气劲瞬间震碎成泥。一大口炽热鲜血从灼焲口中狂喷而出。他怒目圆睁,眼珠几乎要挤出眼眶,所有的力量都随这口血喷散,沉重魁梧的身体如同断了线的沉重石偶,被掌劲猛地推出数丈,“哐”一声巨响撞在观门石柱上,头颅一歪,昏死过去,石柱被撞得簌簌落灰。
玄飏的惊骇冻结在脸上每一道沟壑里,那根本不是什么精进,那是完全异质于青杳心法的、纯粹的死亡异力。
“轮到我们了,老师父。” 奥修拉转过脸,金色竖瞳锁死玄飏,舔过溅在唇角的玄飏徒弟们的血珠,一步步踏来,湿透的布鞋踏在垒垚尚未冷却的血泊中,踩出一个个刺目的猩红脚印。斗笠在他头顶投下沉钝的影。
“孽畜!”玄飏眼中再无半分迟疑,唯剩玉石俱焚的滔天怒涛。
“云海推峦!”
他周身宽大道袍无风鼓起如帆,拂尘引动气流翻卷,脚下地砖寸寸龟裂,磅礴厚重的气流瞬间凝聚成一只方圆十丈、无形却重如山岳的巨手,带着沉闷如海的轰隆之音,排开浓雾,狠狠拍向步步进逼的奥修拉,这一记并非杀招,意在封死对方所有腾挪。
嗡——!
一声凄厉怨毒的哭泣陡然撕裂巨掌压落的风声,奥修拉腰侧那柄靛青毒烟缠绕的手斧终于出鞘,并非挥砍劈斩,而是在他手中高速旋转,一道浓稠得近乎液体的靛青秽光自斧刃喷射而出,带着鬼哭神嚎的怨泣,狠狠撞上玄飏拍下的无形巨掌。
那靛青秽光接触风压巨掌的瞬间,竟如附骨之蛆般死死缠绕、渗透,巨大的风劲肉眼可见地被染上秽气的暗青色泽。紧接着,玄飏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冰冷枯寂的力量正沿着他意念构筑的巨掌脉络疯狂蔓延、吸噬。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口器咬住了他的命源,青筋在玄飏额角暴突起来,那并非力量碰撞,他的力量在被强行抽离。
魂飨归墟引?禁法融于斧招?
“贴身!破他邪引!”玄飏枯吼一声,云海巨掌瞬间爆散成风丝,他人影在风丝炸裂的中心猛地消失,下一刻如同瞬移般出现在奥修拉正上方,五指箕张,干枯的手掌如同凝聚了整座大墟山山的重量,掌心凹陷如风穴,五指内扣似攥着一颗无形的星辰,带着崩灭空间的寂灭意志,对准奥修拉的天灵盖——轰然按下。
“风神摧!”
比灼焲所承更霸道十倍的绝杀之掌。
“噗!”
头骨碎裂混着血肉被巨力震入腔体的沉闷异响, 奥修拉甚至来不及格挡,整个身体被这崩灭般的一掌悍然拍入岩石阶,坚硬的黑石阶寸寸炸裂,一个清晰无比的深坑显现,他的身体四肢怪异地扭曲僵卧在蛛网般的碎石中央,宽大的斗笠滚落一旁,露出的头颅无力垂下……粘稠的、颜色暗红近黑的液体从破裂的后脑勺涌出,迅速蔓延……
世界仿佛在这一刻静止,唯有浊重水珠从竹叶滴落的声音:啪嗒……啪嗒……
玄飏落在坑边,剧烈喘息着,老脸上血色褪尽,唯剩风霜刮过的惨白沟壑,他死死盯着坑中那具破布般软塌的尸体,眼中却没有一丝快意,只有深不见底的疲惫与警惕缠绕的深渊。 “……结束了?”
不,太轻易了!二十载炼狱修行只换得一掌毙命?
他指尖带着微微颤抖,缓缓伸向尸体低垂的头颅…他要看清那张扭曲的脸,确认这份迟来了太久的终结。
指尖触碰冰冷的发丝发力,头颅被枯槁手指扳起,斗笠掩映下的阴影褪去,露出的却非奥修拉苍白枯槁的脸。那是一张用湿冷山泥粗粝捏就的、扭曲丑陋的假脸,脸上刻满了诡异的沟壑符文,而脖颈以下躯壳更是崩碎的泥土混合着断裂的枯竹根须和蠕动挣扎的百足蚰蜒。
一股寒气从玄飏尾椎炸开,冻透骨髓。
“地……地脉蜕死术!”玄飏的声音干哑得如同鬼泣,脑中闪过师祖临终前惊恐欲绝的低语,“以山川草木为甲,蜕皮代死,魂寄地脉…此…非人也!…实乃妖邪窃生机之…绝灭禁咒!”
“呼嗬嗬……”
诡异的喘息如同破风箱拉动,自身侧不远处传来,竹林深处的阴影里,一道墨绿蓑衣的身影捂着仍在流血的左侧太阳穴,踉跄着扶着翠竹站起,头顶无冠,露出一头湿黏紧贴头皮的黑发。
鲜红的血线顺着他指缝划过蜡黄脸颊,又被他腥红舌尖贪婪舔去,那两点金色竖瞳在阴影里灼灼燃烧,如同地狱缝隙透出的恶火。
“老头……打得我好痛!好痛啊——!” 他的声音扭曲着,如同饱尝了极致痛苦后的病态快意与刻骨怨毒,“……就用你这条老命……好好填一填…我的‘墟域’吧!”
奥修拉双臂猛展,染血的双掌疯狂结印,口中吐出非人之语的诡异咒文,脚下地面骤然亮起,一个由燃烧着虚无之紫火焰的巨大法阵凭空显现,阵图上无数靛青色、扭曲哀嚎的篆文疯狂流转。
“魂飨归墟引!”
玄飏须发戟张,道袍枯胀如鼓,再不留丝毫余地,压榨生命本源的最后风暴在他枯朽的体内咆哮。
“天地为炉,清风为刃,老夫与你共赴黄泉!”枯槁十指结印如蝶, “无相风镰!”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死寂的鸣震扫过整片山坪, 空气在哀鸣,空间在撕裂。在玄飏的周身,视野所能及的一切光线都在扭曲、崩塌!
万千道完全超脱肉眼感官、凝练成绝对锋利真空的“风之镰鼬”,撕裂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没有光芒,没有轨迹,甚至没有声音,它们以光都无法追及的速度,带着灭绝一切的切割意志,如同瞬移般扫向奥修拉。
整片竹林如同浸泡在了透明无形的蚀骨酸液里,粗壮的紫竹如同虚影、像劣质的墨水画一样无声无息断成无数碎片。
竹叶、山石、泥土、甚至空间本身…都在无声地化为最微细的、弥漫的尘埃,整个青杳观前坪被瞬间彻底化为一片绝对的虚无沙地。
嗤——!
真空镰鼬切割在了燃烧的紫色墟域阵图上。
令人魂魄摇曳的刺耳尖啸陡然炸裂,那是规则碰撞的绝响,靛青色的卦文如同拥有生命的荆棘妖藤骤然暴涨,疯狂缠绕、撕扯、吞噬着那些足以湮灭万物的真空风镰,紫色的火焰与虚无锋刃相互绞杀。
但玄飏终究老了,风镰切割的速度…在变慢。
那凝聚了他最后精华、以形神俱灭为代价释放的风镰之海,竟然被墟域阵图上涌出的、越来越多的青色气流死死缠绕、迟滞。更可怕的是,那些青色气流像一条条扭曲的毒蛇,循着风镰的轨迹疯狂倒卷而上,贪婪地吸附在玄飏枯木般的身躯之上。
滋滋滋……
玄飏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如同被万千吸血水蛭钉在刑柱之上。他那枯瘦的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塌陷,原本虽枯朽却仍饱满的精神皱纹如同被一只无形大手狠狠捋平又死死搓挤,瞬间变成密集如虫蛀、干瘪灰败的千层饼。皮肤失去所有光泽,彻底转成令人心死的枯黄!浑浊的眼珠迅速蒙上灰翳,仿佛千年的古尸被风沙一瞬间吹去了所有水分。
他周身的生机,他那浩瀚如青杳山峦的魂元精魄,化作无数道细小微弱的靛蓝光丝,被阵图中涌出的青色“根须”疯狂拖拽、抽离、吸摄入奥修拉那同样摇摇欲坠、却带着癫狂狞笑的体内。
风镰之刃的呼啸戛然而止,最后一缕真空碎片被紫色墟域彻底吞噬、咀嚼、咽下。
噗通!
玄飏枯黄如朽木、仿佛瞬间被时光蒸腾千年的身体,无力地砸落在冰冷虚无的沙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尘埃回响。
他浑浊的眼睛仍未闭上,那里面凝滞着未散的雷霆、飘摇的道观、燃烧的血火……和一张倔强少年带着坏笑的脸。
青杳观主,玄飏尊者——陨。
唯有满山浓重死雾,翻涌滚动,如同亿万冤魂低沉而无声的唱诵,裹着那枯瘦躯壳,一点点变得冰冷僵硬。
山风呜咽着穿过被彻底铲平的竹坪碎屑,吹乱了奥修拉黏在额头的乱发,也吹不散这刻进山海的无尽悲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