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宁宫的偏殿比冷宫还要渗人。
雨声噼里啪啦砸在窗棂上，像无数个小石子在敲打着，吵得方眠头疼欲裂。殿里只点了一盏昏黄的油灯，豆大的火苗被穿堂风搅得歪歪扭扭，把墙上的影子拉扯成各种鬼祟的形状。
"砰！"
茶盏被狠狠砸在地上，白瓷碎片像雪片似的飞溅开来，其中一块弹起来划破了方眠的掌心。血珠子争先恐后地冒出来，滴在她明黄色的凤裙上，晕开一朵朵妖异的红梅。
她却像感觉不到疼，死死盯着地上那滩热茶热气袅袅散去，眼神里的怨毒几乎要凝成刀子。
"凭什么？"方眠的声音又尖又细，像指甲刮过粗糙的木板，"温迎那个贱人凭什么？一个侧妃爬到本宫头上作威作福！"
窗外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她扭曲的脸。头发散乱着，凤钗早就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华贵的朝服皱巴巴地裹在身上，活像个被人丢弃的破布娃娃。可那双眼睛里的疯狂，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吓人。
"娘娘，您息怒啊。"守在门口的宫女秀儿连忙跑过来，蹲下身想收拾地上的碎片，"仔细伤着手。"
"滚开！"方眠一脚踹开她，秀儿猝不及防，重重摔在地上，额角撞在桌腿上，立刻起了个大包。"都是你们这些没用的东西！看着本宫落到这个地步！"
秀儿不敢哭，捂着额头爬起来，温顺地垂着手站在一旁，豆大的泪珠却不争气地往下掉。
方眠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她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户，冰冷的雨水夹杂着风灌进来，打在她脸上。坤宁宫的主殿近在眼前，此刻却黑漆漆的像个巨大的坟墓。她想起下午被押回来时，那些太监宫女躲闪的眼神，想起温迎站在太后面前那副假惺惺的样子，想起楮羡看向温迎时眼里毫不掩饰的关切......
恨！滔天的恨意像毒蛇一样啃噬着她的心。
凭什么温迎就能得到一切？凭什么她方眠要被困在这个阴冷潮湿的偏殿里？就因为温迎是镇国公的女儿？就因为太后是她的亲姑姑？
"等着吧，"方眠对着漆黑的雨夜冷笑，声音又轻又冷，"本宫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就在这时，秀儿忽然上前一步，压低声音说："娘娘，您看这个。"
方眠回头，只见秀儿从袖袋里掏出一封用火漆封口的信，小心地递到她面前。封口上盖着的，赫然是方家的私印。
"这是哪来的？"方眠眼睛一亮，连忙抢过信。
"是相爷的心腹趁着送日用品混进来的，"秀儿紧张地瞟了一眼门外，"他说...说相爷有要事禀告娘娘。"
方眠的心脏怦怦直跳，她快步走到桌边，借着微弱的灯光，小心翼翼地启开火漆。信纸展开的瞬间，她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信上是她父亲方相的字迹，寥寥数语，却像一道惊雷在她脑海中炸响——北狄二十万铁骑已在雁门关外集结，不日将大举南侵。而父亲的打算是，借机向皇上举荐由镇国公领兵出征，再暗中设下圈套，让温家父子战死沙场！
"北狄..."方眠喃喃自语，眼神忽明忽暗。
这是个机会！一个扳倒温迎的绝佳机会！
只要温家父子死在战场上，镇国公府就算完了。没了娘家撑腰，太后还会像现在这样看重温迎吗？楮羡还会对她另眼相看吗？到时候，这皇后之位，甚至更多的东西......
方眠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猛地一拍桌子，油灯被震得摇晃起来，差点翻倒。
"好！太好了！"她失声叫道，又赶紧捂住嘴，警惕地看向门口。
秀儿被她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问："娘娘，怎...怎么了？"
方眠没有回答，而是在殿内来回踱起步来。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各种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突然，一个大胆而危险的想法冒了出来，让她浑身一颤。
如果...如果能让北狄人直接针对镇国公府呢？
比如说，送去一份"绝密情报"，告诉他们镇国公的布防 weakness，甚至...甚至可以设计让温迎写一封通敌的假信？
不！不行！
方眠猛地停住脚步，脸色煞白。勾结外敌是灭族大罪！她不敢想下去了。可是一想到温迎那张得意的脸，想到自己被困在这冷宫般的偏殿里，她的心又硬了起来。
反正她已经一无所有了，还怕什么？
成了，她就能夺回一切，甚至更多。败了...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总比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强！
"秀儿，"方眠转过身，眼神冰冷而坚定，"去把李德全给本宫叫来。"
秀儿一愣："李德全？娘娘找那个扫院子的老公公干什么？"
"少废话，叫你去你就去！"方眠厉声道。
秀儿不敢多问，点点头就往外走。刚走到门口，又被方眠叫住了。
"等等，"方眠想了想，补充道，"悄悄去，别让任何人看见。"
秀儿走后，殿里只剩下方眠一个人。雨声似乎更大了，敲得人心烦意乱。她走到桌前，拿起父亲的那封信，一遍又一遍地读着，眼神越来越坚定。
很快，秀儿就领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太监回来了。这太监佝偻着背，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看起来毫不起眼。正是负责坤宁宫清扫工作的李德全。
"奴才李德全，见过皇后娘娘。"老太监规规矩矩地跪倒在地，声音嘶哑。
方眠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冷冷地问："李公公，你女儿在丽妃宫里当差，对吧？"
李德全浑身一颤，抬起头，眼里满是惊恐："娘娘...您怎么知道..."
"本宫想知道的事，自然会知道。"方眠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听说前些日子，你女儿不小心打碎了丽妃娘娘最喜欢的琉璃盏，挨了二十板子，现在还下不了床？"
李德全的脸唰地一下白了，磕头如捣蒜："求皇后娘娘救救我女儿！都是奴才没教好她，惹丽妃娘娘生气了！"
"救她？"方眠冷笑一声，"本宫倒是可以救她，甚至还能让她升为掌事宫女。但本宫有个条件。"
李德全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着方眠："娘娘请讲，只要奴才能做到，万死不辞！"
"本宫要你替本宫送一封信出去。"方眠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李德全的脸色变了又变，送信？在这种时候？他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可是一想到还躺在床上受苦的女儿，他的心就软了。
"娘娘...信要送到哪里去？"
"这个你不用管，"方眠从袖袋里掏出一对金镯子和一支凤钗，放在桌上，"这些你先拿着。事成之后，本宫还有重赏。"
金光闪闪的首饰在昏暗的灯光下格外刺眼。李德全咽了咽口水，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咬了咬牙。
"奴才...奴才遵命。"
方眠满意地笑了，那笑容却让李德全觉得浑身发冷。
"好，本宫果然没看错你。"方眠示意秀儿带李德全下去等候，然后关上了殿门。她走到桌前，拿出纸笔，深吸了一口气。
窗外电闪雷鸣，一道惨白的闪电照亮了她的脸。她拿起笔，蘸了蘸墨汁，眼神狠厉。
别怪本宫心狠，要怪就怪你温迎挡了本宫的路！
方眠模仿着镇国公府密信的格式，开始奋笔疾书。她编造了一份详尽的"密报"，声称雁门关防御薄弱，粮草不济，还特意指出了几个易攻难守的突破口。最后，她甚至模仿温迎的口气，写了几句暧昧不清的话，暗示愿意与北狄里应外合。
写完之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破绽。然后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假印章，小心翼翼地盖在信封上。
一切准备就绪。
方眠将密信交给秀儿，低声交代了几句。秀儿的脸色有些苍白，但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接过信藏进袖袋。
"记住，一定要亲手交到人手上，路上千万小心。"方眠拍了拍她的肩膀。
"娘娘放心吧。"秀儿咬着嘴唇，转身冲进了茫茫雨幕。
方眠站在窗前，看着秀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嘴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容。
温迎，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这场风雨，才刚刚开始呢。
她慢慢走到桌边，拿起那盏摇曳的油灯，走到墙边。墙上挂着一幅画，画的是百鸟朝凤。她冷笑一声，伸手将画揭开。
后面是一块松动的墙砖。她抠开墙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油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然是一些金银珠宝和一小瓶黑色的粉末。
她拿起那瓶粉末，对着灯光看了看，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这是她早就准备好的后手，本来是想用在温迎身上的。现在看来，或许很快就能派上用场了。
方眠将油布包重新藏好，把画挂回原处。她走到桌边坐下，端起桌上那碗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
茶水很苦，但她却觉得异常甘甜。
她仿佛已经看到了温迎身败名裂，被打入冷宫的惨状。仿佛看到了自己重新坐上皇后宝座，甚至垂帘听政的荣耀。
雨声渐渐小了，天边露出一丝鱼肚白。
方眠走到窗边，推开窗户。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带着雨后泥土的芬芳。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已经闻到了胜利的味道。
"等着吧，楮羡，温迎...还有整个后宫，整个天下..."她轻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疯狂的野心，"你们都会是本宫的！"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方眠立刻警觉起来，转身看向门口。
门被轻轻推开，李德全佝偻着背走了进来。他的衣服湿了大半，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看起来十分狼狈。
"怎么样？"方眠迫不及待地问。
李德全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回娘娘，事情...事情办妥了。"
方眠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笑容："好，好！李公公果然是个可靠的人。"
她转身从桌上拿起那对金镯子和凤钗，递到李德全面前："这是赏你的，你女儿的事，本宫会尽快安排。"
李德全颤抖着手接过首饰，磕了个头："谢娘娘恩典。"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地看了方眠一眼，然后转身慢慢退了出去。
方眠看着他的背影，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得意。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温迎，镇国公府...你们等着接招吧！
她走到桌前，拿起那盏油灯，吹灭。殿内陷入一片黑暗，只有窗外微弱的晨曦透过窗棂照进来，在地上投下几道细长的光影。
方眠走到床边坐下，闭上眼睛。但她并没有休息，脑子里还在飞速地盘算着下一步的计划。
她知道，这只是第一步。要想扳倒温迎和镇国公府，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她有耐心，也有决心。
因为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要么成功，要么毁灭。
而她，选择成功。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亮，新的一天开始了。但对坤宁宫的方眠来说，这不仅仅是新的一天，更是她复仇计划的开始。
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之中。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每一个人，都还不知道，他们的命运，即将在方眠的精心策划下，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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