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滴水已止,铁皮上残留的水痕,却似谁用刀尖划出的道道伤口,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冷宁枭倚在窗边,指间仍夹着那半支未燃的烟。烟草早已被湿气浸透,软塌塌地垂着,倒像条僵死的虫。他望着窗外那株断折的老梅——残枝横斜,花瓣零落成泥,偏有几瓣猩红黏在窗棂上,如凝血珠。
"疼便喊出来。"
这话昨日说过,今日又说。江槿安臂上的伤已包扎妥当,纱布下渗出淡红,洇成小小的一轮残阳。他抬眼,见冷宁枭灰蓝的眸子盯着自己,那目光如钝刀刮骨,不锋利,却磨得人皮肉生疼。
"枭爷今日倒殷勤。"江槿安冷笑,眼角泪痣在灯下微微一闪,"莫不是怕我死了,再无人听你那套'星际阴谋'的鬼话?"
冷宁枭不答,只将烟卷搁在案上。那烟竟自己立住了,像根小小的墓碑。
夜风忽起,吹得佛龛前的破帐簌簌而动。帐上绣的莲花早已褪色,此刻被月光一照,倒显出几分惨白,宛如死人的脸。
床榻窄小,原是给守夜僧人用的。两人并肩躺下,中间隔着一线月光,冷且薄,如未出鞘的刀。
江槿安忽觉腰间一紧——冷宁枭的手臂横过来,掌心贴在他腹部的旧伤上。那伤是三年前落下的,子弹贯穿处早已结痂,此刻却无端灼热起来。
"这伤怎么来的?"冷宁枭问。
"你猜。"
"沈羡。"
江槿安不答,只觉颈后呼吸渐重。冷宁枭的唇擦过他耳际,带着血腥气和硝烟味,竟比烈酒还呛人。他忽想起卷宗里那些关于"枭爷"的传闻:说他杀人前总要吻对方颈动脉,像野兽确认猎物死活。
可此刻落在颈上的吻,却轻得像片雪。
窗外老梅又折一枝,"咔"地断了,惊起夜栖的乌鸦。那乌鸦却不飞走,只蹲在残枝上,黑眼珠直勾勾盯着窗内,似个冷眼的看客。
江槿安翻身压住冷宁枭,手指掐进他肩头旧伤。冷宁枭闷哼一声,却笑了,灰蓝眼底浮起一层雾,雾下暗潮汹涌。两人撕扯间,供桌上的观音像终于倾倒,"砰"地碎成几瓣。佛头滚到榻边,仍垂目含笑,倒像在嘲弄这荒唐世道。
喘息交错时,江槿安咬住冷宁枭颈侧那道未愈的伤。血珠渗出来,咸腥满口。他忽想起幼时在孤儿院,那些孩子骂他"煞星",说他眼角的泪痣是"克死爹娘的记号"。而今这"煞星"却与"阎罗"同榻,倒应了那句"恶人自有恶人磨"。
冷宁枭的手突然掐住他后颈,力道大得几乎捏碎颈椎。江槿安不躲,反而迎上去,唇齿相撞间,两人俱是浑身一震——
原来最疼的从来不是枪伤刀口。
而是孤狼互舐伤口时,不小心露出的软肋。
天将明时,乌鸦终于飞走。榻上余温未散,冷宁枭摸到枕下左轮,枪柄上"槿"字已被血汗浸透,模糊如隔世梦痕。
江槿安睡相极不安稳,眉心紧蹙,似在梦中与人厮杀。冷宁枭伸手想抚平那褶皱,却在触及前收了回来。
窗外,断梅枝头又结新蕊,红得刺目,如未干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