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际文化节当天，斯特拉斯堡大学中央广场上人头攒动。各色帐篷和展台排列有序，飘扬的国旗、异国美食的香气和不同语言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热闹的国际图景。

英吉利调整着领结——他坚持要穿正装，尽管法兰西嘲笑他"像是来参加女王茶会而不是学生活动"。他的颧骨上还留着淡淡的淤青，那是三天前与皮埃尔冲突的痕迹。

"别动那个了，你看起很好...够英国了。"法兰西突然出现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两杯咖啡。今天她穿了一条蓝白相间的连衣裙，头发精心编成法式发辫，红唇鲜艳得像是故意要惹恼那些追求"自然美"的北欧展台学生。

"谢谢。"英吉利接过咖啡，注意到她的指尖微微发抖，"你紧张？"

"法国人不紧张，英国人。"法兰西扬起下巴，"我们只是... anticipons avec enthousiasme."

"热情期待？"英吉利挑眉，"你的英语退步了。"

法兰西做了个鬼脸："闭嘴，温莎。我们的展台准备好了吗？"

他们的展台确实与众不同。大多数国家的展台都专注于展示单一文化，而他们的"英法融合"主题则大胆地将两国元素结合在一起：一面小小的英国国旗和法国国旗交叉悬挂；展台上既有英式司康饼和法式马卡龙，也有他们共同发明的"海峡松饼"；背景板上并列展示着莎士比亚和雨果的名言，甚至还有一幅法兰西手绘的漫画——一个英国茶杯和一个法国咖啡杯碰在一起，溅出的液体形成英吉利海峡的图案。

"看起来...不错。"英吉利难得地给出直接称赞。

法兰西惊讶地看他一眼："高评价啊，英国人。我是不是该记录下这个历史性时刻？"

"别得寸进尺，法国人。"英吉利嘴角微微上扬。

评委们十点准时开始巡展。当他们来到英法展台时，法兰西正热情地向一群学生介绍他们的融合甜点，而英吉利则在一旁准备茶饮。

"...所以我们将英式司康饼的扎实口感与法式柠檬奶油的轻盈结合起来，"法兰西流畅地解说，"正如我们的项目主题——差异不是障碍，而是创造力的源泉。"

一位评委——来自人类学系的教授——饶有兴趣地拿起一块"海峡松饼"品尝："有趣...非常有趣。谁的主意？"

"共同想法。"英吉利突然开口，"杜兰德小姐提出了面团折叠的技术，我建议加入英国传统的葡萄干。"

"而温莎先生坚持使用德文郡奶油，"法兰西补充，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尽管我告诉他法国的奶油同样出色。"

评委们交换了一个微笑："你们如何解决创作过程中的...文化差异？"

一阵短暂的沉默。英吉利清了清嗓子："起初我们确实有很多分歧。但后来我们发现，与其争论哪种方式'更好'，不如尝试理解为什么各自的文化选择了不同的路径。这种理解本身...就是一种收获。"

法兰西惊讶地看着他——这可能是英吉利在公开场合说过的最长、最真诚的一段话。

评委们满意地点头离开后，法兰西凑近英吉利："哇哦，温莎先生居然会发表哲学演讲了？我应该录下来。"

"闭嘴。"英吉利耳根发红，假装整理茶具。

下午三点，展台前的人流达到高峰。法兰西忙得不可开交，向络绎不绝的参观者解释他们的项目。英吉利则负责茶饮和记录反馈，两人配合默契，无需言语就能明白对方需要什么。

"看来你们相处得不错。"

一个冰冷的声音切入了热闹的氛围。皮埃尔站在展台前，身边围着几个法国学生会的成员。他今天穿着印有法国国旗的T恤，刻意展示着自己的文化立场。

"皮埃尔。"法兰西的笑容僵在脸上，"想来尝尝我们的融合甜点吗？"

"融合？"皮埃尔冷笑，"还是同化？"他拿起一块海峡松饼，故意在众人面前掰开，"看啊，法国的精致被英国的笨重吞噬了。"

英吉利的手在茶壶柄上收紧，但他保持着表面的冷静："每种文化都有其独特价值，拉丰先生。我们的项目正是为了展示这一点。"

"真的吗？"皮埃尔突然提高声音，"那让我们听听法兰西·杜兰德去年在里昂大学文化节上是怎么说的？"他从手机里调出一段视频，高举起来。

视频中，明显喝醉的法兰西站在桌子上大喊："英国食物是对人类味觉的犯罪！他们的文化就像他们的天气——灰暗、沉闷、毫无生气！"

围观的学生中爆发出一阵窃笑。法兰西的脸刷地变白，手指紧紧抓住展台边缘。

英吉利看向法兰西——她的眼中闪烁着痛苦和羞愧。一瞬间，所有关于礼貌和克制的英国信条都被他抛到脑后。

"人们有权改变想法，拉丰先生。"英吉利的声音清晰而坚定，"这正是教育的意义。如果你还停留在过去，那很遗憾，你错过了成长的机会。"

现场安静下来。皮埃尔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所以你为她代言现在，英国佬？真感人。"

"我不为任何人代言。"英吉利平静地说，"但我知道什么是尊重——显然这个概念对你来说很陌生。"

法兰西惊讶地看着英吉利。阳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在他的金发上，勾勒出一道明亮的轮廓。在这一刻，他看起来如此...不像那个她最初认识的傲慢英国人。

皮埃尔似乎想再说什么，但评委们恰好在此时返回宣布评选结果。他只好悻悻地退到人群中，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法兰西一眼。

"..."法兰西想对英吉利说什么，但主持人已经开始宣布获奖名单。

"...最佳创意奖授予中国展台！而今年的评委特别奖..."主持人故意拖长音调，"颁发给'穿越海峡的握手'——英法文化交融展台！祝贺英吉利·温莎先生和法兰西·杜兰德小姐！"

掌声响起。法兰西呆立在原地，直到英吉利轻轻推了她一下："该上去了。"

领奖台上，闪光灯不断。主持人问他们成功的秘诀是什么。

"妥协。"英吉利说。

"耐心。"法兰西同时回答。

他们相视一笑，台下的掌声更热烈了。

文化节结束后，学生会在附近的酒吧举办了庆功宴。英吉利本不想参加——他讨厌嘈杂的人群和廉价的啤酒——但法兰西坚持"获奖者必须到场"，所以他勉强同意了。

酒吧里人声鼎沸，各国学生混杂在一起，庆祝这个成功的文化交流日。英吉利坐在角落，看着法兰西在人群中穿梭，像一只欢快的蝴蝶。她似乎已经完全从皮埃尔的挑衅中恢复过来，正用流利的德语和瑞士学生交谈，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大笑。

"不喝酒吗，英国人？"一个瑞典学生递给英吉利一杯啤酒。

"谢谢。"英吉利礼貌地接过，但只是放在面前。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法兰西的身影——她今晚格外耀眼，笑声像银铃般清脆，手势生动得像是随时准备上演一场戏剧。

"你喜欢她。"瑞典学生突然说。

英吉利呛了一下："什么？"

"法兰西。你看她的眼神...很明显。"

"我不—"英吉利本能地想否认，但某种奇怪的自尊阻止了他撒谎，"这不关你的事。"

瑞典学生大笑着拍拍他的肩："祝你好运，英国人。法国女孩...不容易。"

确实不容易，英吉利想。尤其是当这个法国女孩是法兰西·杜兰德时。

深夜，庆祝活动逐渐散场。英吉利在酒吧门口等待去洗手间的法兰西，夜风带着初秋的凉意拂过他的脸颊。

"嘿。"法兰西突然出现在他身边，脸颊因酒精而泛红，"想散步回去吗？今晚太美了，不适合打车。"

英吉利点头。他们沿着伊尔河畔的小路慢慢走着，月光在水面上碎成千万片银箔。

"今天...谢谢你。"法兰西突然说，"为了皮埃尔的事。"

英吉利耸耸肩："没什么。"

"不，很重要。"法兰西停下脚步，转向他，"那段视频...我当时喝醉了，而且刚和皮埃尔吵完架。我并不真的..."

"我知道。"英吉利打断她，"我见过你真正讨厌英国文化的样子...比那段视频糟糕多了。"

法兰西轻笑出声，然后突然变得严肃："但问题不在这里。问题是...我开始担心了。"

"担心什么？"

"担心我变得...不像法国人了。"法兰西的声音变小了，"自从认识你，我开始喜欢英式幽默，习惯下午茶，甚至...上帝帮帮我，觉得阴天也有它的魅力。我的朋友们已经开始开玩笑了。"

英吉利沉默了一会儿："我明白。"

"你明白？"法兰西惊讶地抬头，"完美的英吉利·温莎，也会有身份危机？"

"我的中间名是路易。"英吉利突然说。

"什么？"

"路易。法语发音的Louis。"英吉利不自在地解释，"我的曾祖母是法国人。家族中没人提起这个...尤其是在祖父面前。"

法兰西睁大眼睛："所以你确实有法国血统！我就知道！你的睫毛太长了，不可能是纯英国人。"

英吉利无奈地摇头："重点不是这个。重点是...我从小就被教导要隐藏这部分血统。'做个纯粹的英国人'，父亲总这么说。"

"而现在你在这里，和我一起做英法融合项目。"法兰西轻声说。

"是的。"英吉利看向远处的河水，"我想说的是...文化不是非此即彼的选择。你可以同时爱司康饼和可颂面包。"

法兰西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然后突然踮起脚尖，吻上了他的嘴唇。

这个吻来得如此突然，英吉利完全僵住了。法兰西的嘴唇温暖而柔软，带着红酒的甜香。一瞬间，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河水的流淌，远处的笑声，甚至他自己的心跳。

然后，本能战胜了理智。英吉利的手抬起，轻轻捧住法兰西的脸，回吻了她。这个动作如此自然，仿佛他们已经练习了一辈子。

当他们分开时，法兰西的眼睛在月光下闪闪发亮："这...算是文化交流吗？"

英吉利罕见地完全失去了语言能力。他只能点头，手指仍然轻触着她的脸颊。

"我早就想这么做了。"法兰西低声承认，"从你为我泡那杯茶开始...也许更早。"

"我以为你讨厌我。"

"我是讨厌你。"法兰西微笑，"但讨厌得很特别。"

英吉利终于找回了声音："这很矛盾，杜兰德。"

"我们法国人擅长这个。"法兰西再次靠近，"矛盾的艺术。"

这次，是英吉利主动吻了她。夜风轻拂，月光如水，两个来自海峡两岸的年轻人在这一刻忘记了所有的文化差异和历史包袱，只剩下最简单、最原始的吸引。

当他们终于回到宿舍区时，已经接近凌晨两点。走廊上空无一人，只有安全灯发出微弱的光芒。

法兰西停在房门前，手指玩弄着钥匙："所以...这就是'文化交流'的终点？"

英吉利站在一步之外，突然又恢复了那种英国人特有的拘谨："这取决于...你想要它是什么。"

"我想要它..."法兰西向前一步，缩短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是一个开始。"

英吉利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慢慢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法兰西的发梢："你知道这会有多复杂。"

"因为我们是世仇？"

"因为我们是..."英吉利寻找着合适的词，"...完全不同的人。"

法兰西微笑："这就是最有趣的部分，不是吗？"

英吉利没有回答，但他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当法兰西再次吻他时，他没有退缩，而是将她拉近，让这个吻深入、延长，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地分开。

"明天见，英国人。"法兰西轻声说，打开房门。

"明天，法国人。"英吉利点头，却在门即将关闭时伸手拦住，"等等。"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给你的。本来打算...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

法兰西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枚小小的银质胸针——英法两国国旗交织在一起的图案。

"这是..."

"我祖母的。"英吉利轻声解释，"她...另一半法国。"

法兰西的眼眶突然湿润了。她小心地取出胸针，别在衣领上："现在它也是我的了。"

英吉利点头，眼中闪烁着某种深沉的情感。他们再次道别，这次门真的关上了。靠在门后，法兰西轻抚胸前的银质胸针，心跳快得像是刚跑完马拉松。

而在走廊的另一端，英吉利·温莎站在自己的门前，手指轻触嘴唇，仿佛要确认刚才的一切不是梦境。

跨越海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