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八点…”
陈默冰冷的声音和关门的“咔哒”声,如同最后的倒计时,在沈聿耳边回响。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凌砚的书房…那个象征着凌砚绝对权力核心的禁地,会是什么样子?等待他的,是更严酷的审问,还是某种形式的最终“判决”?
时间在高度紧张的煎熬中一分一秒流逝。沈聿强迫自己咽下几口晚餐,味同嚼蜡。他换上陈默送来的另一套干净衣物——同样是没有任何标识的棉质衣裤,尺寸依旧精准得令人心寒。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目光却不由自主地、反复地瞟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瞟向门缝下方那个卡着幽冷微光的地方。
那枚袖扣…凌砚的袖扣…
那个疯狂的念头再次灼烧着他的神经。拿到它!仿佛拿到它,就能在这个绝望的囚笼里,抓住一丝虚无缥缈的主动权,一个渺茫的、可能存在的对话契机,甚至…一个护身符?他知道这想法幼稚得可笑,但在绝对的黑暗里,任何一点微光都足以让人飞蛾扑火。
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再次靠近门缝的机会。
当走廊里再次传来脚步声——是陈默来接他去书房的信号时——沈聿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站起身,装作整理衣襟的样子,不动声色地靠近门边。
门锁开启。
陈默站在门口,依旧是那副冷静疏离的模样。“沈先生,请跟我来。”
沈聿低着头,顺从地迈步向外走。就在他一只脚刚刚跨出门槛,身体经过门框的瞬间,他像是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猛地一个趔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门框内侧、靠近地面的位置扑去!
“啊!”他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双手下意识地撑向冰冷的地面和金属门框。
“小心!”陈默眼疾手快地扶了他一把,眉头微蹙,带着审视的目光扫过他。
“对…对不起!脚下滑了一下…”沈聿声音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借着陈默的力道站稳,迅速收回撑在地上的手。就在刚才身体失衡、手掌撑地的电光火石间,他的指尖已经精准地、迅疾无比地掠过门框下方那个不起眼的凹槽!
一枚冰凉的、坚硬的、带着锐利边缘的小东西,瞬间滑入了他宽大袖口的暗袋深处!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他成功了!动作快得连近在咫尺的陈默都未能察觉!
“请走稳。”陈默松开手,语气平淡,但眼神深处似乎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他没有多问,只是示意沈聿跟上。
沈聿低着头,强忍着剧烈的心跳和袖袋里那枚袖扣带来的奇异触感,跟在陈默身后。走廊的光线比静室明亮许多,但依旧冰冷、空旷。他再次看到了走廊尽头那扇厚重的金属门,以及凌砚之前消失的方向。陈默没有走向那里,而是带着他拐向另一侧,穿过一道需要指纹验证的安全门。
门后,是一条铺着厚厚深色地毯的走廊,墙壁是温暖的胡桃木色,挂着几幅抽象派的油画,灯光柔和。环境的变化昭示着这里已属于凌砚的私人领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雪松木和旧书纸张混合的气息,沉静、内敛,却比之前的冰冷区域更透着一种无形的、更深沉的压迫感。
陈默在一扇厚重的、雕刻着简洁几何纹路的深色实木门前停下。他抬手,用指纹解锁。
“凌总,沈聿先生到了。”陈默的声音透过门内通话器传出。
“进来。”凌砚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低沉平静,听不出情绪。
门被陈默无声推开。
一股更浓郁的雪松木香气混合着旧书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沈聿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极大,挑高的空间带来一种恢弘感。一整面墙是顶天立地的深色实木书架,上面整齐地码放着密密麻麻的精装书籍,如同知识的堡垒。另一面墙则是巨大的落地窗,此刻厚重的深灰色天鹅绒窗帘紧闭,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房间中央铺着巨大的、图案繁复的波斯地毯,中央摆放着一张宽大厚重的红木书桌,桌面光洁如镜,只放着一台超薄笔记本电脑和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皮质文件夹。
凌砚就坐在书桌后宽大的高背皮椅里。
他换了一身深灰色的丝质家居服,领口随意地敞开着,少了几分白日的凌厉锋芒,却更添了几分居家的、深不可测的危险感。他手里端着一个水晶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冰块轻轻碰撞,发出细微的脆响。他没有立刻抬头,视线似乎落在桌上打开的文件夹里,眉宇间依旧笼罩着那层淡淡的、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疲惫。
陈默没有进入,只是恭敬地在门外带上了门。厚重的木门合拢的声音,在极度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
沈聿站在离书桌几米远的地毯边缘,感觉自己像闯入了巨兽巢穴的猎物,渺小而脆弱。袖袋里那枚袖扣的存在感变得无比清晰,像一块灼热的烙铁,烫着他的皮肤,也烫着他的神经。
时间在沉默中流淌,每一秒都无比漫长。凌砚似乎完全沉浸在文件里,对沈聿的存在置若罔闻。这份刻意的忽视,比直接的审问更让人煎熬。书房里只有壁炉里模拟火焰发出的微弱噼啪声(假的,但光影效果逼真),以及凌砚偶尔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沈聿的掌心全是冷汗。他强迫自己站直,目光却不敢直视凌砚,只能落在地毯上繁复的花纹上。
终于,凌砚合上了文件夹,发出一声轻响。他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这才缓缓抬起眼帘。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如同冰冷的探照灯,毫无阻碍地穿透空间,精准地落在沈聿身上。那目光锐利、审视,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穿透力,让沈聿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无所遁形。
“站在那里,是等着我给你赐座吗?”凌砚开口,声音不高,带着一丝淡淡的嘲讽。
沈聿身体一僵,下意识地想后退,但强大的压力让他钉在原地,声音干涩:“凌…凌总。”
“看来几天的‘静室’生活,没能让你学会基本的规矩。”凌砚放下酒杯,身体微微后靠,陷进宽大的皮椅里,姿态看似放松,却散发着更强大的压迫感。“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很委屈?”
沈聿猛地抬起头,对上凌砚冰冷的视线,一股压抑了太久的冤屈和愤怒冲上喉咙:“凌总!那真的是意外!陈助理失手打翻咖啡,毁了我的方案,我很痛心!但我没有做任何事!更不是谁派来的!我妹妹她…”
“够了。”凌砚的声音陡然转冷,打断了沈聿激动的辩解。他微微眯起眼睛,那眼神如同冰锥,直刺沈聿的心脏。“意外?陈默跟了我七年,从未在重要场合犯过如此低级的错误。”
他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那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裁决意味。
“那杯咖啡,”凌砚的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检测报告显示,含有微量但足以在短时间内影响神经系统协调性的药物成分。目标,显然不是陈默。”
如同平地惊雷!
沈聿浑身剧震,脸色瞬间惨白如纸!检测报告!药物!目标不是陈默…那就是…凌砚!
虽然早有猜测,但当真相以如此冷酷的方式从凌砚口中说出时,那冲击力依然让他头晕目眩,手脚冰凉!果然!果然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他,成了最完美的替罪羊!
“我…我不知道!跟我没关系!凌总,请您相信我!我只是个设计师,我根本接触不到那些东西!我……”沈聿急切地辩解,声音因恐惧而变调。
“跟你没关系?”凌砚嘴角勾起一抹毫无温度的冷笑,“那么,告诉我,为什么在你方案的核心结构图被毁之后,锐界设计事务所的服务器,就遭到了针对性极强的黑客攻击?目标,直指那份被毁图纸的原始备份数据?”
又一个炸弹!
黑客攻击?目标是他设计的原始数据?!沈聿彻底懵了!这完全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他的方案…那份图纸…除了技术价值,难道还隐藏着什么他都不知道的秘密?为什么凌砚的敌人,既要毁掉图纸实物,又要攻击数据备份?这太诡异了!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沈聿语无伦次,巨大的信息量冲击着他的大脑,让他思维一片混乱。
“你不知道?”凌砚站起身,绕过宽大的书桌,一步一步,沉稳地向沈聿走来。皮鞋踩在厚厚的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沈聿的心尖上。
“一个看似巧合的‘意外’,毁掉了关键图纸;紧随其后的黑客攻击,目标直指原始数据;而你,作为图纸的唯一设计者,置身事外,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凌砚停在沈聿面前,距离近得沈聿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混合着雪松木香气的强大压迫感。他比沈聿高半个头,居高临下地俯视着,眼神冰冷锐利,仿佛要将沈聿的灵魂都看穿。
“沈聿,你是觉得我太好骗,”凌砚的声音低沉得如同耳语,却带着致命的寒意,“还是觉得,你和你妹妹的命,太硬了?”
“妹妹”两个字,如同最锋利的匕首,瞬间刺穿了沈聿最后的防线!巨大的恐惧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踉跄着后退一步,身体因为极度的惊骇而微微摇晃。
就在他后退的瞬间,一个意外发生了!
被他藏在袖袋深处的那枚冰凉的、带着锐利边缘的袖扣,因为身体的晃动和袖口布料的摩擦,竟然滑了出来!
叮——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极度寂静的书房里却清晰无比的脆响!
那枚样式简洁、材质冷硬、在灯光下反射着幽冷光泽的袖扣,掉落在厚厚的地毯上,无声地滚了几圈,恰好停在了凌砚锃亮的皮鞋尖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沈聿的血液瞬间冻结!大脑一片空白!他惊恐地瞪大眼睛,看着地毯上那枚小小的、却如同致命毒药般的袖扣,又猛地抬头看向凌砚。
凌砚的目光,已经从沈聿惨白的脸上,缓缓移开,落到了自己脚边那枚袖扣上。
他的眼神,在最初的一丝极淡的疑惑之后,瞬间变得无比锐利!如同发现了猎物的鹰隼!那锐利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震怒和一种被冒犯的、冰冷的戾气!
他认出来了!那是他的袖扣!是他习惯佩戴的、私人订制的款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个被他囚禁的、刚刚还在极力辩解的“设计师”身上?!
书房里死一般的寂静。空气仿佛被抽干,只剩下壁炉模拟火焰那虚假的噼啪声,此刻听起来却无比刺耳。
凌砚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弯下腰,伸出两根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如同拈起一件肮脏的证物般,将那枚袖扣从地毯上捡了起来。
他直起身,将袖扣举到眼前,在灯光下仔细端详着。指尖摩挲过袖扣光滑冰冷的表面,那动作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审视。
然后,他抬起眼,目光重新锁定在沈聿身上。
那眼神,已经不再是之前的审视和冰冷,而是变成了一种彻骨的、仿佛要将沈聿生吞活剥的暴怒!那暴怒如同实质的风暴,瞬间席卷了整个书房!
“解释。”凌砚的声音低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雷鸣,每一个字都带着毁灭性的力量,“它,为什么会在你身上?”
沈聿浑身冰凉,如同被扔进了万丈冰窟,连灵魂都在颤抖。完了!彻底完了!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恐惧扼住了他的喉咙。他怎么解释?说是在静室门缝里捡到的?凌砚会信吗?这只会让他的处境看起来更加可疑、更加卑劣!
“我…我捡的…”沈聿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微弱得如同蚊蚋。
“捡的?”凌砚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残忍、极其冰冷的弧度。他向前逼近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沈聿几乎窒息。“在我的私人禁地,捡到我的私人贴身之物?沈聿,你是把我当傻子耍吗?!”
他猛地抬手,将那枚袖扣狠狠攥在手心,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那双燃烧着暴怒火焰的黑眸,死死攫住沈聿惊恐失措的眼睛。
“看来,‘静室’的几天,非但没有让你学会规矩,反而让你学会了…偷鸡摸狗?!”凌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惊雷炸响在沈聿耳边,“还是说,这枚袖扣,就是你和你背后的人,传递信息的某种…信物?!”
信物?!这个指控如同晴天霹雳!
沈聿惊恐地摇头:“不!不是!我没有!我真的只是捡到的!在静室门边!我……”
“闭嘴!”凌砚厉声打断他,暴怒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彻底冲垮了他之前维持的、冰冷的平静。书房里昂贵的空气仿佛都因为这声怒吼而震颤。
他猛地转身,几步走回书桌前,拿起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刺骨,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陈默!立刻进来!”
沈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袖袋里那枚本以为能带来一丝希望的袖扣,此刻却成了将他彻底打入地狱的铁证!凌砚的暴怒如同实质的火焰,几乎要将他焚烧殆尽!而“信物”这个可怕的指控,更是将他推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他完了。不仅是他,连薇薇…也彻底完了。
就在沈聿被巨大的绝望彻底淹没之际,书房的门被迅速推开,陈默快步走了进来,神色凝重:“凌总?”
凌砚背对着沈聿,胸膛因为愤怒而微微起伏。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手中紧攥的那枚袖扣,如同丢垃圾般,“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光滑的红木桌面上!
那清脆的声响,像最后的丧钟。
“把他,”凌砚的声音带着压抑到极致的、毁灭性的冰冷风暴,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给我关回‘静室’!加派人手!没有我的命令,一只苍蝇也不准飞进去!”
“另外,”他猛地转过身,那双燃烧着暴怒火焰的眸子再次射向面无人色的沈聿,嘴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通知市三院,沈薇小姐的‘特殊看护’,即刻升级!”
特殊看护…升级?!
沈聿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再也支撑不住,软软地瘫倒在地毯上。冰冷的地毯触感,比不上他心中那万分之一的无边寒意。
陈默的眼神在桌面那枚袖扣和瘫倒的沈聿之间飞快地扫过,瞳孔似乎猛地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甚至可以说是震惊的神色!但他迅速低下头,掩盖了所有情绪,沉声应道:“是,凌总!”
他上前一步,准备架起瘫软的沈聿。
就在这死寂而充满毁灭气息的瞬间——
呜——呜——呜——
一阵尖锐刺耳、频率极高的警报声,毫无预兆地、如同鬼哭狼嚎般,响彻了整个书房!红色的警报灯光在房间的角落疯狂闪烁!
凌砚和陈默的脸色同时骤变!
“怎么回事?!”凌砚的暴怒瞬间被凝重和警觉取代,厉声喝问陈默。
陈默立刻拿出随身携带的微型通讯器,迅速按了几下,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甚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惊骇!
“凌总!是…是地下三层的‘核心数据备份中心’!”陈默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紧张和急促,“安全系统遭到最高级别入侵!物理防火墙被触发!有人…有人在强攻!”
核心数据备份中心?最高级别入侵?强攻?!
凌砚的脸色瞬间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猛地看向瘫在地上、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的沈聿,那眼神里的暴怒和怀疑瞬间攀升到了顶点!
袖扣…书房对峙…警报…入侵…这一切,是巧合吗?!
“看好他!”凌砚对陈默丢下一句冰冷的命令,再无暇顾及沈聿,身影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迅速冲向书房内侧一扇沈聿之前未曾注意到的、与墙壁颜色融为一体的暗门!他的动作迅捷而矫健,哪里还有半分之前的疲惫阴郁!
暗门无声滑开,露出后面似乎是专用通道的入口。凌砚的身影瞬间消失其中。
刺耳的警报声依旧在疯狂嘶鸣,红光将书房映照得如同地狱。
陈默一把将瘫软的沈聿从地上粗暴地拽起来,脸色铁青,眼神锐利如刀,死死地盯着他,声音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发颤:“你最好祈祷,这一切跟你没关系!”
沈聿被陈默粗暴地拖着,踉跄地向书房外走去。他的大脑一片混乱,巨大的恐惧和刚才的变故冲击着他的神经。袖扣…警报…核心数据被入侵…凌砚最后的眼神…
他看着陈默紧绷的侧脸和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怀疑与惊怒,一个更深的、冰冷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
那枚袖扣…难道…难道从一开始,就是另一个陷阱?!一个将他彻底钉死在“内鬼”位置上的…致命诱饵?!
这个念头带来的寒意,比静室的地板,比凌砚的暴怒,比任何已知的危险,都要冰冷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