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尘暴已然过去,夕阳之后,惨白的月光如水银般泻在无垠的沙海上,泛着冷冽的光。 我抓着这辆改装重卡的方向盘,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副驾驶上的艾莉娅正低头调试着柔性屏,屏幕的幽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不定。
“所以,计划就是让我直接撞进那个你们要去的据点,在大闹异常的同时,趁机完成任务?”
我的声音干涩,目光扫过她空荡荡的裤管上包裹着的的义体接口。
“不。”艾莉娅没有抬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正相反,我们在绕开所有主要冲突点。前方300英里外有一个废土游民的偏远据点,那是我们的目标。”
她终于抬起头,对上我的目光,那淬火玻璃般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
“如果你没出现,我们现在已经是他们的‘人牲’了。除了供人发泄,我们这种‘残次品’最大的价值,就是作为可消耗的劳动力,直到某天被玩坏或者累死,然后被扔去喂狗。”
“他们会‘好心’地给你们装上义体?”
我试图让话题轻松些,却失败了。
“劣质的、快报废的货色,仅仅为了能让我们多干一会儿活。”
她扯出一个近乎嘲讽的弧度。
“至少……‘能用’。”
沉默再次降临。卡车引擎的轰鸣是这片死寂世界里唯一的声音。
过了许久,她再次开口,声音低了些许:
“阿尔萨斯·洛林。”
“嗯?”
“谢谢你。”
我愣了一下。
“谢谢你给了我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她的目光没有离开我,似乎想看清我每一丝反应。
“一个不是作为牲口,而是作为战士去死的机会。虽然……代价是让你双手沾满血污。”
她的感谢像一块冰,压在我心头。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什么。
“别谢我。”
我声音颤抖。
“我带来的可能只是另一种毁灭。我的力量……它渴望的东西,让我恐惧。”
“我知道。”
艾莉娅的声音轻得像叹息,
“在车队那里,我就可以感受到你战斗的样子……那不是你想要的。甚至就是说,这身体在那时超越了你的控制,对吗?”
“……”
无法反驳,因为她就说的完全正确,身体与本能的记忆远比思维的更加清晰,甚至……它可能都“想”代替我的意识
“那个据点,”
她转移了话题,指向屏幕。
“守备力量不弱,至少有六个装备了‘物质重组立场武器’的单位。那种蓝光武器,能把它碰到的一切分解成基本粒子。小心点。”
“了解了。”
我闭上眼。那种武器似乎就是之前的某个家伙使用过的东西,如果肉体强度够高的话,完全能给我带来真正的痛苦,甚至……死亡。有一瞬间,我竟然觉得那或许是一种解脱。
四小时的车程在沉默中流逝。当卡车最终在一片风化的岩山后停下时,天色已彻底暗透。
艾莉娅在同伴的搀扶下下车,最后回头看了我一眼。 “阿尔萨斯,”她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
“我们只有两小时。所以……尽量精确些。只清除威胁,可以吗?”
她顿了顿,眼中那片冰冷的玻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流露出深深的、几乎算是悲悯的神色。
“还有……真的,很对不起。为我们不得不请你做的事……也为接下来,你不得不对自己做的……事。”
说完,她不再看我,迅速被同伴搀扶着隐入黑暗。
“精确……”我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感受着其中咆哮的、贪婪的力量。
“……我就不知道它是否能精确。”
下一刻,我消失在原地。
视角变换,并非主观意愿,而是肉身的本能。当第一个畸形的卫兵出现在感官中时,我的身体已经动了。
760英里的时速撕裂空气,发出短暂的爆鸣。手指触碰到那个卫兵的脖颈——“咔嚓”。
太轻了。就像捏碎一块干燥的饼干。
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转向下一个目标。移动带来的风压直接将另一个卫兵撞得四分五裂,鲜血和内脏如同被砸烂的番茄般泼洒在城墙之上。
指尖轻轻点出,触碰到的躯体便如被无形巨力碾压般爆裂成血雾。 甚至无需主动发力,仅仅是高速移动中带起的动能,就足以将靠近的活物震碎、撕裂……
他们……为何如此脆弱?像是以血肉制成的傀儡,一碰即碎。
我的思维试图跟上肉体的速度,却只来得及捕捉到一片片炸开的猩红和戛然而止的惨叫。意识仿佛被抛在了后面,只能麻木地看着这具躯壳高效地、精准地执行着毁灭。
直到我撞进一个房间。
恶臭扑面而来。上百个兽笼堆叠着,但里面不是野兽,是人。残缺的、麻木的、癫狂的、眼神彻底空洞的……人。他们看着我,有的瑟缩,有的傻笑,有的只是空洞地望着。
“咔嗷!”
就在这迟疑的片刻,阴影中,一头肩高超过四英尺、披着生物角质护甲的狼犬猛扑上来!利齿直取我的咽喉!
而手刀于身体本能自动挥出——
“噗嗤!”
从嘴至尾,那巨犬被干净利落地一分为二,温热的血液和内脏泼洒一地。
但致命的威胁来自其后, 一道被刺眼蓝光包裹的巨锤,撕裂空气,带着令人牙酸的嗡鸣,狠狠砸在了我的下颌上!
巨大的力量终于将我砸飞,撞破墙壁,滚落到据点中央的空地。尘土飞扬。
我半蹲着,右手下意识摸向下巴。 触手处一片稀烂。嘴唇和鼻子仿佛消失了,只剩破碎的肉泥和暴露在外的、坚不可摧的颌骨牙齿。剧痛迟了半秒才传来,肌肉和骨骼在这剧痛之下摩擦的吱吱作响……
没等我看清袭击者,第二柄蓝光巨锤已然从天而降!我此刻终于能控制到了身体,狼狈地向侧翻滚,巨锤砸落在地,瞬间将坚实的地面瓦解出一个碗状坑洞,边缘的物质呈现出诡异的、被强行重组后的琉璃态。
“咚!” 第三击来自侧面!我俯身,一拳刺向感知中威胁传来的方向! 拳头击中了某种极其坚韧的物体,一股强大的斥力和能量吸收感从拳面传来,让我的手臂微微一麻。
目光上移,是一个穿着全覆盖重型盔甲、体型肥硕的壮汉。他面甲敞开,露出那张因疼痛和愤怒而扭曲的畸形面孔。我刚刚那一拳,显然让他很不好受,即使没有死亡,但是攻击还是大刀让他嘴角溅出了血。
而同时,渐渐放大的感官也告诉我,另外三个方向,三给与他装备相似的存在也将武器对准我。
“……”
沉默中,我甩了甩有些发麻的右手,环视四周五个将我包围的重甲战士。
“我首先得承认,我讨厌这么战斗。”
声音因为下颌的损伤而变得模糊怪异,但却似乎依然能让人听清。
“我讨厌杀戮,讨厌痛苦……尽管我已经夺走了那么多……抱歉,我无法完全控制这力量。”
回应我的,是四周围墙上突然亮起的无数探照灯,以及如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更多狂呼酣战的废土暴徒!他们像是被血腥味吸引的鬣狗,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
包括那名最初将我下巴击碎的重甲战士咆哮着,再次举起了蓝光闪烁的巨锤。
劝说无效。交流无能。 我的歉意,在这片只有杀戮和疯狂的废土上,显得如此可笑和苍白。
我看着自己刚刚沾满血污和沙尘的双手,然后又看了看周围这些因各种原因而变得畸形、疯狂,但此刻只想将我撕碎的人们。
“……但是,这就是我选择的路。”
双手缓缓垂下,但最终,还是再一次,违背我意志般地、紧紧地握成了拳,架在了胸前。 冰冷的杀意与令我大脑疼痛的本能再次压过了思维的挣扎。
而此刻,意识的唯一体现似乎也就只是从眼角流下的一串血液,但是,我却还是用我的意志说出了……
“……来吧,这次一定要战胜……‘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