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杀戮中失去了意义。或许只过了十几秒，或许更久。 我的双手因一次次格挡那包裹着蓝光的重锤，皮肉已反复从原子级别上拆解、重组、再拆解，变得如同被胡乱拼接的破烂玩偶。唯有其下的骨骼，即使经历了数次重击，还依旧无坚不摧。
我大概摸清了他们的底细。这六个臃肿的盔甲罐头，全靠内部电流超载神经才能勉强跟上我身体的速度。那身盔甲则就是靠着斥力场偏转冲击，吸能材料化解力量才让他们能承受我无意间的挥手触碰。
思考间，三柄战锤再次撕裂空气砸来！ 身体再次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双臂猛地张开架开两柄，同时侧身滑步，躲过第三柄的轨迹，顺势一记蹬踹狠狠印在袭击者的胸甲上！
“咚！”
一声闷响，那家伙如同被投石机抛出，重重砸进一旁的钢筋混凝土墙壁，嵌在里面，身上的立场光芒明灭不定，渗出汩汩鲜血。
借力后翻，拉开距离的瞬间，手掌已经按在另一个刚举起锤子的壮汉面甲上。
停下！等等……
意识的命令迟到了。
那股熟悉的、冰冷的“连接感”已然建立！
他发出非人的凄厉惨嚎，旺盛的生命力如同决堤的洪水，被贪婪地抽吸进我的手臂。
我感觉到自己手上破损的血肉正在飞速愈合，带来一阵可鄙的舒适。
而与此同时，另一柄重锤已然呼啸着砸向我的头颅，刚刚愈合的左臂再次自行格挡。
“轰！”
蓝光爆闪，左臂的血肉再次被炸得稀烂，剧痛传来。袭击者也被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踉跄后退。
而我右手下的那个壮汉，嚎叫声已然停止，变成了一具轻飘飘的、被抽干的躯壳。
“……”
身体沉默着，但是庞大的恶心感从心中蔓延。身体的动作却毫不停滞，抓起那具干尸的脚踝，将其当作一件扭曲的兵器，向着汹涌而来的人群猛地抡去……
“噗——！” 如同装满血浆的气球爆炸，十几个人瞬间被扫成了一片弥漫的血雾。我手中那可怜的“武器”也应声断成了两截。
“停下来……”
我在硬扛下一记重击时，内心近乎绝望地呢喃。
“砰！”
下一瞬，我的拳头下意识地向前刺出，直接穿透了一个持枪杂兵的胸膛。意识试图在最后关头偏移方向，但拳风带起的激波已然将他身后的五六个人一并撕成了碎片。
“停下……”
格挡开一锤，身体尝试去夺取对方的武器，但即使意志使这次的力量削弱了不少，但结果还是“咔嚓”一声，连带着他的双臂一起撕扯了下来，使他倒在血泊中，发出痛苦的嘶鸣。
“停下……”
感官感觉到空间被撕裂的波动，身体自动躲开后，我看见一个脖子上挂着腐烂女人头颅的畸形男人，正端着一把造型奇异的枪。手指即使在意志的阻挡下轻轻一点，他的颅骨都如同熟透的果子般碎裂开来。
“停下！！”
我几乎是哀求着自己。我抑制着身体只是推开下一个冲来的暴徒。 手掌印在他胸膛的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他肋骨的断裂、内脏被碎骨刺穿的触感……他软软地倒了下去，眼中还残留着疯狂的余烬，很快便被剧痛和窒息取代。
为什么？！为什么就是做不到？！
四周已是尸山血海。还能站着的敌人只剩下寥寥二十余人。那六个重甲战士，也只剩最初被踹进墙里的那个还在挣扎。 然而，剩下的人却仿佛大脑被彻底改造过一般，依旧沉浸在癫狂的亢奋中，嘶吼着、大笑着，将子弹倾泻在我身上。只有那个嵌在墙里的重甲战士，他似乎恢复了片刻清醒，然后绝望地跪倒在地，随后便被自己人的流弹撕成了碎片。
而我？ 我停不下来。 即使意识抑制着身体，使在密集的弹雨中移动的我比任何时候都慢，脚步比任何时候都轻，但依然如降落于世的死神一般，对着他们伸出了自己颤抖着的手……
肢解、撕碎、开膛、贯穿……
即使我抑制着身体以再小的力量触碰他们，也只会达成这种结果。
最终，在血腥的屠杀之后，我的眼中只剩下了两个存在……
手依旧在自行的动，以被抑制到了最后的，最缓慢，最缓慢的速度掐住了他中的一个的咽喉，将他高高举起，手指还在自信发力，而我也看着他的面孔由白变红致病态的紫，瞳孔也在不停上翘乃至发紫，他甚至已经扔下了武器，拼命的拍打着那如铁钳般的胳膊，吱呀呀的乱叫……
但，身体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停下……我求你了……”
直至最终，似乎是奇迹终于发生了，手指的动作真的不再向内掐握，而是逐渐遵从我的意志向外放缓……
成功了……？ 我……终于做到了？在这个疯狂的世界，我第一次……
“砰！” 一声轻微的爆鸣。 一道微不足道的、撕裂空间的射线，从另一个暴徒手中那把步枪中射出，穿透我的皮肤，血肉，乃至是骨骼，使我的手臂和凭空多出了一个关节似的，直直的坠了下去。
但我的手掌，还掐在那个人的脖颈上……
那股冰冷的、贪婪的“连接”，再次被被动地建立了起来。 我眼睁睁地看着手下那张昏迷的脸庞迅速失去血色，变得干瘪、枯萎……最终，化为了一捧随风飘散的灰烬。
我所有的努力，我所有的挣扎，我对于“控制”和“不杀”的最后一次尝试……就这样，被一声微不足道的枪响，被我这具身体根深蒂固的本能，彻底碾碎，化作了一个无比恶毒的玩笑。
这使僵在原地，缓缓地转过头，看向那个开枪者。
在他的畸形的脸上，我终于看到了狂热之外的东西：恐惧、后悔，以及从他眼角滑落的、混浊的泪水。
他明白了。但，太晚了。
没有愤怒，没有咆哮。 我的双手，在此刻也遵从了身体自己的意志，缓缓抬起，然后在他的头颅上轻轻一合。
“啪。”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他的存在，他脚下的土地，连同那点可怜的悔意，都在瞬间被蒸发、抹除。冲击波将周围的碎肉和血污吹飞上天，又如同肮脏的雨点般缓缓落下。
几滴温热的血，溅落在我的脚边，然后是手臂，脸颊……不一会儿，我仿佛刚从血池中捞出。
“……刚刚，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良久（或许只过了一分多钟），我在惨白的月光下，看到了互相搀扶着、从隐蔽处走出的艾莉娅等人。
我们的目光在尸山血海之上交汇，一言不发。
我看向他们的眼睛。那里面有着劫后余生的知性，有着目睹奇迹的震撼，有着未曾熄灭的勇气与信仰……以及，那无法掩饰的、最深沉的、对我的恐惧。
啊……那么，真想知道，在他们看来我这双刚刚徒劳地试图拯救生命、却又亲手将其化为飞灰的眼睛里，此刻又映照着何种的景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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