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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痕之下

十七岁没有夏天

辩论赛当天,礼堂座无虚席。颜晓雪站在后台,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她反复翻看资料,纸页边缘已经被手指揉皱。

"紧张?"程阳递来一瓶水。

颜晓雪接过,发现瓶盖已经拧松了。这样的小细节——他总是记得。

"有点。"她承认,指尖冰凉。

程阳突然伸手,轻轻拂过她的刘海:"头发上沾了纸屑。"

他的手指温暖,擦过额头时留下一丝灼热的触感。颜晓雪僵在原地,呼吸不自觉地屏住了。

"下面有请反方代表,高三一班程阳、颜晓雪同学!"

掌声响起。程阳朝她伸出手:"准备好了吗,搭档?"

颜晓雪深吸一口气,没有碰他的手:"走吧。"

聚光灯热得灼人。正方是二班的两个男生,领头的叫周毅,学生会副主席,据说父亲是市教育局领导。他看颜晓雪的眼神让她胃部拧紧。

主持人宣布规则:"...本场辩题'逆境是否更有利于成长',正方赞成,反方反对。现在请正方一辩开篇立论。"

周毅站起来,西装笔挺:"谢谢主持人。我方认为,逆境锻造品格,苦难成就伟大..."

颜晓雪专注记录,程阳的笔在指尖转了一圈又一圈。

轮到反方立论时,程阳起身,姿态从容:"对方辩友将'逆境'与'挑战'混为一谈。我方认为,逆境是不得不承受的苦难,而挑战是主动选择的成长..."

他的声音沉稳有力,引经据典。颜晓雪偷偷观察观众反应——不少人开始点头。

自由辩论环节,火药味渐浓。

"反方辩友是否承认,"周毅突然调转矛头,"您方二辩颜晓雪同学的家庭困境反而造就了她坚韧的性格和优异的成绩?这不正是逆境促人成长的例证吗?"

礼堂瞬间安静。颜晓雪的手指猛地掐进掌心。她父亲酗酒的事全校皆知,但从未有人这样当面拿它当武器。

程阳"啪"地合上文件夹:"对方辩友偷换概念。颜晓雪的成绩源于她自身努力,而非她父亲的酒瓶。按您逻辑,是不是该感谢所有制造苦难的人?"

观众席传来几声轻笑。周毅脸色发青:"我只是指出客观事实——"

"您指出的只是片面事实。"程阳打断他,"您知道颜晓雪每天学习到几点吗?知道她为了省买资料的钱要走多远吗?如果这叫'逆境有利',那请对方辩友明天开始也断粮断水,看能不能多考几分?"

掌声雷动。颜晓雪惊讶地看着程阳——他从没提过注意到这些细节。

周毅恼羞成怒:"至少我有完整的家!不会有个醉鬼父亲在家长会丢人现眼!"

颜晓雪眼前一黑。她机械地站起来,却发现喉咙紧得发不出声音。右手腕上的旧伤突然隐隐作痛,像一条苏醒的蛇。

就在这时,一只温暖的手覆上她颤抖的拳头。程阳没有看她,只是平静地说:"请对方辩友注意辩论伦理。攻击辩手个人情况,是否意味着您方论点已经贫乏至此?"

他的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像在无声地说:我在这里。

颜晓雪找回了声音:"对方辩友...混淆了因果关系。我成绩好...不是因为父亲酗酒,而是尽管父亲酗酒..."她深吸一口气,"如果有选择,谁不想在温暖的家庭安心学习?"

最终宣布反方获胜时,颜晓雪几乎站不稳。程阳在桌下悄悄握住她的手,三秒钟,然后松开。

"恭喜。"周毅阴沉着脸过来握手,"不过别高兴太早,复赛见。"

程阳挡在颜晓雪前面:"随时奉陪。"

走出礼堂,颜晓雪的手机突然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喂?"

"是颜先生的女儿吗?"一个女声急促地说,"这里是第三医院,您父亲酒精中毒正在抢救..."

颜晓雪的世界瞬间天旋地转。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在校门口拦出租车。程阳追上来:"出什么事了?"

"我爸...医院..."她语无伦次。

程阳二话不说拉开路边一辆黑色轿车的门:"上车。"

颜晓雪太慌乱,没注意到那是辆奔驰S级。车内散发着真皮和雪松的香气,司机恭敬地问:"少爷,去哪里?"

"第三医院,快。"

车窗外的景色飞速后退。颜晓雪死死攥着手机,指节发白。程阳的手轻轻覆上来:"会没事的。"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刺鼻。抢救室的红灯亮着,护士说还在洗胃。颜晓雪瘫坐在长椅上,突然意识到程阳还穿着辩论的西装。

"你...不用陪我。比赛庆功..."

"嘘。"程阳递给她一杯热水,"我去问问情况。"

他走向护士站的背影挺拔如松,与周围病恹恹的环境格格不入。颜晓雪这才注意到,他今天打了领带,深蓝色,衬得肩膀格外宽。

"至少六小时观察。"程阳回来报告,"你饿吗?我去买点吃的。"

颜晓雪摇头,胃里像塞了铅块。

"那...想透透气吗?"他指了指楼上,"天台可以上去。"

七楼天台视野开阔,整个城市尽收眼底。夜风微凉,颜晓雪趴在栏杆上,突然说:"今天谢谢你。"

"应该的。"程阳学她的姿势,"搭档嘛。"

"不是指辩论。"她转头看他,"所有事。"

程阳的侧脸在月光下棱角分明。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水果糖递过来。柠檬味的,廉价的那种。

颜晓雪愣住了:"你怎么..."

"猜你喜欢酸的。"程阳耸肩,"每次看你喝柠檬茶都喝两包。"

糖在舌尖化开,酸得让人眼眶发热。远处,城市灯火如星河倾泻。

"我第一次来医院天台是十二岁。"颜晓雪突然说,"妈妈车祸抢救那晚。我在走廊哭得太大声,护士把我带上来透气。"

程阳呼吸一滞。

"后来呢?"

"后来..."颜晓雪无意识地摩挲右手腕的疤痕,"她没撑过去。爸爸从此变成另一个人。"

风吹乱她的刘海。程阳伸手想拨开,又停在半空,最终只是递了张纸巾。

"我妈妈是自杀的。"他突然说,"在我八岁那年。"

颜晓雪震惊地转头。

"她...有抑郁症。"程阳盯着远处,"我爸觉得丢人,对外都说车祸。葬礼后第二天就送我去寄宿学校。"

夜风卷起他的领带,拍打在颜晓雪手臂上,像一只求安慰的小动物。

"所以你看,"程阳勉强笑了笑,"我们都有点...破碎。"

颜晓雪不知哪来的勇气,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指。两人静静站在月光下,各自伤痕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第二天清晨,父亲脱离危险。颜晓雪请了假在医院照顾,程阳居然翘课送来早餐。

"辩论复赛下周开始。"他放下豆浆,"新辩题是'记忆是否应该被选择性删除'。"

颜晓雪搅拌着粥:"有意思的题目。"

"对了。"程阳突然想起什么,"后天我生日,家里非要搞派对...你能来吗?"

颜晓雪的手顿住了。程阳家的派对,肯定是那种豪门云集的场合。她低头看看自己洗得发白的牛仔裤。

"我不适合那种场合..."

"就几个朋友。"程阳急切地说,"赵明轩他们。没有大人。"

他眼神里的期待让颜晓雪无法拒绝。

程阳生日当天,颜晓雪站在翡翠湾别墅区门口,手心冒汗。她怀里抱着一个画筒,里面是她熬了两个晚上完成的素描——程阳在辩论赛上发言的侧影。

保安狐疑地打量她:"找谁?"

"程阳。我是他...同学。"

"颜晓雪!"程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骑着单车,白T恤被风吹得鼓起来,"抱歉,出来接你晚了。"

别墅比想象中还要大。花园里确实只有五六个学生,赵明轩正在烧烤架前翻肉串,看见她时明显僵了一下。

"你来了。"程阳接过画筒,"这是什么?"

"生...生日礼物。"颜晓雪声音越来越小,"不是什么值钱东西..."

程阳打开画筒,抽出素描纸的瞬间,他的表情凝固了。

"你不喜欢的话——"

"不,太棒了。"程阳小心翼翼地抚过纸面,"我只是...没想到你画得这么好。和你母亲画得一样好。"

空气瞬间凝固。颜晓雪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我母亲会画画?"

程阳脸色骤变。远处传来赵明轩的喊声:"蛋糕到了!"

"我...猜的。"程阳匆忙卷起画,"走吧,切蛋糕。"

整个派对,颜晓雪都在想那句话。程阳明显心神不宁,几次与她目光相遇又迅速避开。

回家路上,他执意送她到公交站。

"今天谢谢你。"程阳说,"画我会永远珍藏。"

颜晓雪直视他的眼睛:"程阳,你认识我妈妈吗?"

公交车进站的轰鸣吞没了程阳的回答。车门关闭的瞬间,颜晓雪透过窗户看到他站在原地,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三个字。

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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