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琴房

林若水在第五天的午夜惊醒，手腕上的羽毛印记正在渗出细小的血珠。他抓起枕边的银色耳钉，金属表面不知何时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某种昆虫的复眼般反射着月光。

地铁车厢的玻璃映出他浮肿的眼睑。自从镜屋游戏后，躁狂期的情绪感知能力越来越难以控制——此刻他能看见每个乘客头顶漂浮的情绪颜色：打着瞌睡的上班族笼罩在灰雾里，对面情侣的粉红色光晕中缠绕着黑色丝线。

玻璃突然结霜。等林若水擦掉呵气，窗外已变成一条铺着红毯的走廊，走廊上挂着吊钟——12点整。十二扇雕花门对称排列，每扇门上都挂着黄铜名牌，他的名字出现在第六扇门上。

"别碰门把手。"司马鸩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风衣下摆沾着新鲜的血迹，左耳戴着与林若水手中配对的耳钉，"这次是听觉陷阱。"

推开门时，腐臭的甜腻味扑面而来。椭圆形的音乐厅中央摆放着三角钢琴，十三把天鹅绒座椅呈放射状排列。林若水注意到第十三把座椅上堆着模糊的血肉，形状依稀能辨认出是上次见过的西装男。

"欢迎来到即兴演奏会。"钢琴自动奏响肖邦的《葬礼进行曲》，琴凳上浮现出翮的半透明身影，"今晚的曲目是...啊，请稍等。"

琴盖突然掀起，三根琴弦闪电般射出，缠住迟到者的脖颈拖入琴箱。咀嚼声中，林若水看清琴键缝隙里卡着半片指甲盖。

"现在曲目单完整了。"翮微笑着展开节目单，"第一乐章：沉默的赋格。"

吊灯突然熄灭。黑暗中，林若水听见液体滴落声。当灯光再度亮起，第一排座椅上的中学生少女变成了水晶雕塑，她的马尾辫凝固在扬起的一瞬，眼眶里嵌着两颗黑色音符。

"雕塑很美不是吗？"翮抚摸着少女水晶面颊，"但可惜...音准不对。"它打了个响指，雕塑应声碎裂，水晶碎片在空中重组为一段五线谱，飘落在幸存者们膝头。

林若水盯着谱表上跳动的音符，发现它们构成一张人脸——正是刚才被吞噬的迟到者。司马鸩突然按住他的手腕："别看谱子，看座椅。"

借着水晶碎片的反光，林若水看到天鹅绒座椅背面渗出深色液体，逐渐形成文字。他的座椅上显现的是："谎言是安全的护城河"，而司马鸩的写着："预知者必被预知所噬"。

钢琴突然奏响刺耳的和弦。第二排的红发青年惨叫起来，他的影子正被座椅一点点吞噬。"救...我..."青年向林若水伸出手，袖口滑落露出手腕——那里的羽毛印记已经完全发黑。

"别动。"司马鸩的匕首抵住林若水后腰，"他在三天前就该死。"

当青年的影子被彻底吞没，钢琴上的烛台突然燃起绿色火焰。林若水这才发现，每个烛台下都压着一张小像——正是所有缺席的上局游戏参与者，包括镜屋里消失的红裙女人。

"第二乐章：不协和音的狂欢。"翮的身影出现在琴键上方。随着它的指挥，幸存者们的座椅开始旋转。林若水在眩晕中看见水晶吊灯里困着无数缩小的人影，他们正随着音乐节奏撞击玻璃灯罩。

旋转停止时，林若水的膝盖碰到坚硬物体——不知何时，每把座椅下都出现了件乐器。他的是一把布满锈迹的小号，吹口处凝结着暗红血块。

"请为我们的主旋律伴奏。"翮的羽翼完全展开，阴影笼罩整个音乐厅，"当然...也可以选择独奏。"

穿皮夹克的男人突然举起手中的定音鼓锤砸向邻座。随着一声钝响，受害者的头颅像乐器般发出空荡回声，皮肤迅速硬化成鼓面。男人疯狂敲击着新制成的"人皮鼓"，琴弦应和着发出赞许的震颤。

"音色不错。"翮陶醉地闭上眼睛，"但节奏太单调了..."

一根低音提琴弦从天花板垂下，勒住鼓手的脖子将他吊起。垂死挣扎中，鼓锤跌落在地，滚到林若水脚边。他捡起鼓锤的瞬间，脑海中闪过画面：西装男在上局游戏结束后偷偷藏起了这片沾血的金属片。

"器物会保留记忆。"司马鸩突然在他耳边低语，"现在你明白为什么需要金属物品了？"

钢琴奏响第三乐章时，音乐厅的墙壁开始渗出鲜血。林若水发现血珠在墙面上组成了模糊的字母表，每当有人死亡，就有新字母被点亮。目前亮起的是A、D、E、M...

"这不是字母表。"躁狂期的思维奔逸让林若水突然醒悟，"是音乐术语！Adagio（柔板）、Allegro（快板）..."当字母M亮起时，他脱口而出："Mezzo（中强）！"

话音未落，整个音乐厅剧烈震动。所有幸存者的乐器自动飞向钢琴，在琴箱里组装成某种怪异装置。林若水的小号变成吹嘴，司马鸩座椅下的长笛化作调节阀，而人皮鼓成了共鸣箱。

"正确答案。"翮的身影开始消散，"但说出来的人要承担调音师的责任。"

林若水被无形力量推到钢琴前。琴键变成牙齿，咬住他的手指。在剧痛中，他看见琴箱深处堆积着前几局游戏所有死者的乐器——红裙女人的银铃，眼镜少女的单簧管，此刻都在发出无声的悲鸣。

"用血调音。"司马鸩将匕首滑到他够得到的位置，"或者用别人的命。"

林若水盯着匕首上反光的数字"22"，突然意识到这不是计数，而是音符——中央C的频率是261.63Hz，而22是...他的思维被琴弦刺入肩膀的剧痛打断。血液顺着琴弦流入琴箱，生锈的机械齿轮开始转动。

当最后一个齿轮归位，白色房间再度出现。幸存者仅剩四人，林若水的羽毛印记变成了暗红色，而司马鸩耳钉上的裂纹蔓延到了太阳穴。

"很好。"翮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很快就能实现梦想了，下一局游戏见。"

林若水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趴在地铁座位上，手中紧握着沾血的鼓锤。车窗反射出他正在微笑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