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行行,知道你工作狂!那说定了啊,下周!再放鸽子可饶不了你!”同事又抱怨了几句,才挂了电话。
手机屏幕暗了下去。
客厅里一下子恢复了安静,只剩下电视里综艺节目夸张的笑闹声,显得格外空洞。伽罗放下手机,沉默地靠在沙发里,视线落在电视屏幕上闪烁的光影,却一个字也没看进去。
一股沉重的、混杂着愧疚、焦躁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恐慌的情绪,像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他爱上他了,因为爱所以厌恶囚禁他的自己,因为爱所以内心的感情与欲望对弈。
他觉得自己像个被钉在十字架上的囚徒。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一个很轻、很平静的声音,从沙发另一角传了过来:
“你去吧。”
伽罗猛地转过头。
小心已经放下了牛奶杯,正看着他。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泓无风的深潭,清晰地映着伽罗此刻脸上掩饰不住的复杂和挣扎。
“我一个人……可以的。”他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依旧很轻,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心头发沉的确定感。
这句话,像一把淬了冰的钥匙,猛地捅开了伽罗心中那扇紧闭的、压抑了太久的门。所有的伪装、所有的刻意维持的平静,都在这一刻轰然碎裂!
伽罗的呼吸骤然变得粗重起来。他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投下浓重的阴影,几乎将沙发角落里那个单薄的少年完全笼罩。
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那双总是显得疲惫而深沉的眼睛,此刻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痛苦、挣扎,还有一种近乎矛盾的激烈情绪。
“可以?什么可以?!”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被戳穿后的失控和尖锐的质问,像困兽受伤后的嘶吼,“把你一个人锁在这里?!像关着一只猫一样?!这叫可以?!”
小心被他突如其来的爆发和激烈的言辞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往沙发深处缩了一下,抱着膝盖的手臂收紧了。但他没有移开视线,依旧仰着头,那双黑沉沉的眼睛看着伽罗,里面没有恐惧,只有一种近乎悲伤的了然,和一种伽罗无法理解的、异常执拗的平静。
伽罗死死地盯着他,那眼神锐利得像刀,仿佛要剖开他的皮囊,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他往前逼近一步,声音因为激动而嘶哑颤抖:
“你看着我!你告诉我!你看着我这张脸!我是谁?!我是那个把你关在这里的人!一个陌生人!一个疯子!你懂不懂?!你不怕?!你不恨?!你为什么……为什么还能平静坐在这里……还在喝牛奶?!”他语无伦次,每一个字都像是从胸腔深处硬生生撕扯出来的,带着滚烫的血腥气。
那句“喝牛奶”几乎破音,带着一种荒谬绝伦的绝望。“你应该逃跑,应该想离开啊。”伽罗的声音还带着些哽咽。
小心被他逼问得脸色微微发白,抱着膝盖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凸起。他看着伽罗眼中翻涌的痛苦和疯狂,看着这个囚禁了自己、此刻却仿佛被更深枷锁困住的男人,嘴唇动了动。
“我……”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不怕。”
这三个字,像三颗投入滚油的水珠,瞬间引爆了伽罗所有的理智!
“你不怕?!”伽罗发出一声短促而扭曲的笑,像是听到了世上最荒谬的笑话。巨大的、失控的痛苦和一种无法言说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他猛地转过身,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野兽,几步就冲到了紧闭的防盗门前!
“咔哒!”
他粗暴地一把拉开内门!
冰冷的金属链条锁暴露在眼前,在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下泛着冰冷坚硬的光泽。那链条像一道丑陋的疤痕,横亘在门与门框之间,也横亘在他和小心的世界之间。
伽罗的呼吸急促得像破旧的风箱。他伸出手,手指因为剧烈的情绪而无法抑制地颤抖着,指尖冰凉,几次才勉强摸到那冰冷的锁扣。金属的寒意顺着指尖瞬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用力地、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毁般的决绝,去抠动那个小小的锁扣!
“别锁了…别锁了……”他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低语,像梦呓,又像忏悔,每一个字都浸满了痛苦,“不该锁……放你走……一开始…就都错了……”
金属锁扣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冰冷的链条松脱了。
伽罗的手还停留在冰冷的门锁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剧烈地颤抖着。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完成这个动作,脊背僵硬地绷着,整个人如同一张拉满到极限、濒临断裂的弓。他甚至不敢回头去看身后的少年,不敢去看那张脸上此刻会是什么表情——是解脱?是恐惧?还是……他不敢深想的其他?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撞击着肋骨,带来一阵阵沉闷的钝痛和窒息感。他死死地盯着眼前这扇沉重的、此刻已失去了所有物理禁锢的防盗门,仿佛那是地狱的入口,又或是天堂的窄缝。
就在这时——
身后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踩在地板上,几乎没有声音。
紧接着,一片柔软的、带着体温的布料,轻轻地、却无比坚定地,攥住了他垂在身侧、冰冷颤抖的衣角。
那微小的触感和力量,像一道微弱却精准的电流,瞬间击穿了伽罗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他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咒,猛地僵住!连呼吸都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他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机械的僵硬,一点点地转回头。
玄关顶灯惨白的光线下,小心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少年仰着脸,线条干净的下颌微微抬起,那双深黑的、如同寒潭映月的眼睛,此刻清晰地映着伽罗失魂落魄、狼狈不堪的倒影。
那目光里没有恐惧,没有怨恨,也没有伽罗预想中的任何情绪。只有一种奇异的、近乎透明的平静,和一种……伽罗完全无法理解的、深沉而执拗的东西,像水底的暗流,无声地涌动着。
小心看着伽罗那双写满了震惊、痛苦和巨大茫然的眼睛,攥着他衣角的手指,又收紧了一点点。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很轻,很平稳,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的力量,清晰地穿透了伽罗耳边所有的轰鸣和死寂:
“没有错,我们的相遇,是对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