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如同流淌的碎金,温柔地漫过魔法学院高大窗棂上繁复的彩绘玻璃,在古老的石质地面上投下斑斓变幻的光斑。空气里浮沉着细微的尘埃,混合着旧羊皮卷的微涩、古老橡木书架特有的干燥香气,以及一丝若有若无、来自温室魔法药草的清冽气息。羽毛笔尖划过厚重羊皮纸的沙沙声,在偌大的中央图书馆里规律地低语,偶尔被书页翻动的脆响打断。
伽罗坐在一张宽大的橡木桌旁,下巴搁在交叠的手臂上,眼神放空,对着摊开在面前那本厚重如砖的《高等元素转化理论》发呆。书页上那些扭曲复杂的古代符文和能量回路图,此刻在他眼中仿佛一群正在跳着怪异舞蹈的墨点小精灵,混乱又令人昏昏欲睡。阳光暖融融地烘烤着他的后背,眼皮沉重得像是灌了铅。
“唉……”一声长长的、饱含百无聊赖的叹息,不受控制地从他唇间溜了出来。
桌对面,小心握笔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他正全神贯注于一张复杂的星象定位咒文草稿,线条精准,一丝不苟。闻声,他抬起眼皮,目光平静无波地掠过伽罗那张写满“生无可恋”的脸,随即又落回自己的草稿上,仿佛那声叹息只是掠过耳畔的一缕微风。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笔尖移动的速度似乎更加稳定专注了。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仍难掩兴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学生会副主席阿卡斯像一阵裹挟着光点的旋风,卷到了他们的桌边。他那标志性的、极具感染力的灿烂声音几乎照亮了桌角这一隅略显沉闷的空间。
“好消息!特大好消息!”阿卡斯双手“啪”地一声撑在桌面上,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却掩不住那股子雀跃,“百年庆典的重头戏,‘魔法荣光巡礼’的角色抽签结果——刚刚出炉啦!”
伽罗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兴趣缺缺地瞥了他一眼,又把下巴往手臂里埋了埋,含糊地嘟囔:“哦?谁那么倒霉抽中了‘被诅咒的巨龙’?还是‘总在迷路的矮人工匠’?”他想象着自己扛着沉重道具斧头在巡游队伍里满头大汗的样子,心里就一阵发毛。
阿卡斯脸上的笑容骤然变得无比灿烂,甚至带上了一丝看好戏的狡黠。他猛地从背后抽出一张烫着金边、印有华丽魔法学院纹章的硬质羊皮纸通知书,用一种近乎于庄严的仪式感,“唰”地一下,将它精准无比地拍在了伽罗眼前那本厚重的魔法书封面上。
伽罗被这动静惊得彻底抬起头,视线落在通知书顶端那行龙飞凤舞、闪着微光的花体字上:
【致伽罗同学:恭喜!您已被命运之轮选中,成为本届“魔法荣光巡礼”的至高荣耀——公主殿下!】
空气瞬间凝固了。
伽罗的眼睛猛地瞪大,瞳孔剧烈收缩,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咒语。他死死盯着那行字,又猛地抬头看向阿卡斯那张憋着笑、努力维持正经的脸,再低头确认通知书。几秒钟令人窒息的死寂后,一声难以置信、饱含惊怒的低吼骤然炸开:
“——什、么?!!!”
那声音在安静的图书馆里显得格外突兀,引来附近几桌学生惊愕的侧目。伽罗浑然不觉,或者说根本顾不上。他像被火燎到尾巴的猫一样,“腾”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动作迅猛得带倒了椅子,椅腿与石地摩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
“开什么玩笑?!”他一把抓起那张通知书,手指用力得几乎要将羊皮纸捏穿,指尖都泛了白。他指着那行字,声音因为巨大的冲击而微微发颤,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渣,“公——主?!我???!二卡子!你最好告诉我这是出错了!是不是签筒被施了混淆咒?!我!伽罗!去扮演……扮演……”那个词烫得他舌头打结,怎么也说不出口,英俊的脸庞涨得通红,额角青筋隐隐跳动。
阿卡斯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得后退了半步,但脸上的笑容依旧顽强地挂着,带着点安抚又有点幸灾乐祸的味道:“千真万确啊!伽罗!众目睽睽之下抽出来的!水晶球显示的也是你的魔法印记!这荣光就属于你啦!加油!庆典的焦点啊!”他拍了拍伽罗僵硬的肩膀,语速飞快,“别激动嘛,想想看,华丽的礼服!众人的瞩目!多风光!而且按传统,”他话锋一转,目光投向旁边一直沉默得像块石头的小心,“按传统,公主殿下需要一位最强大的护卫贴身守护,确保巡礼的绝对安全。所以——”
阿卡斯的手顺势指向小心:“护卫一职,就由我们学院实战能力顶尖的小心超人担任了!职责所在,不容推辞哦!”他说完,不给两人任何反驳的机会,像完成了什么重大使命般,迅速转身,脚底抹油溜之大吉,留下原地石化的伽罗和依旧没什么表情的小心。
伽罗捏着那张仿佛会咬人的通知书,胸口剧烈起伏,脑子里嗡嗡作响。公主?蕾丝?长裙?水晶冠?还要在全校师生面前巡游整整一天?他宁愿现在立刻、马上冲进禁林,去单挑十头正处于狂暴期的成年喷火龙!至少那还能用拳头和魔法痛快地解决问题!
一股强烈的羞愤和抗拒感直冲头顶,烧得他耳根滚烫。他猛地扭头,目光如烧红的烙铁般射向旁边那个“罪魁祸首”之一——小心。
对方依旧是那副沉静如深潭的模样,仿佛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一下眉头。他甚至没有看伽罗一眼,只是平静地放下手中的羽毛笔,然后,在伽罗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从随身携带的一个不起眼的布囊里,取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小巧的冠冕。纯净的水晶在穿过彩绘玻璃的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虹光,精致的藤蔓与星辰的镂空图案缠绕其上,美丽得如同凝结的月光。
小心将它托在掌心,稳稳地递到伽罗面前。他的动作平稳、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或多余的情绪,仿佛递过去的只是一本普通的课堂笔记。
“职责所在。”四个字,声线平直,毫无波澜,清晰地落入伽罗耳中。
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态度,像一桶冰水混合着滚油,兜头浇在了伽罗翻腾的怒火上。他看着眼前这象征着“公主”身份的水晶冠,再看看小心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一股难以言喻的憋屈和荒谬感瞬间淹没了他。
“你……”伽罗气得手指都在抖,指着那顶水晶冠,又指向小心,一时间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宣泄这滔天的郁闷。最终,他只能狠狠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带着一种近乎悲愤的控诉:“……好!好得很!职责所在是吧?我记着了!你们给我等着!!!”
他一把抓过那顶冰凉的水晶冠,看也没看,胡乱塞进自己的魔法袍口袋里,转身大步流星地朝图书馆门口冲去,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空间里回荡,每一步都踏着无处发泄的恼火。
正午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在魔法学院中央广场的白石地面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空气被晒得微微扭曲,弥漫着庆典特有的、混合了花香、烤甜点焦糖香气和人声喧嚣的热浪。
伽罗站在广场边缘临时搭建的华丽高台入口处,感觉自己像一件被精心打包、等待展出的昂贵易碎品。他身上那套为“公主”量身定制的礼服,简直是酷刑的具象化。
银线刺绣的繁复花纹爬满了粉色的天鹅绒面料,领口和袖口缀着一圈圈细密的蕾丝,柔软却如同无形的枷锁,摩擦着他习惯无拘束动作的皮肤。最要命的是那裙摆,层层叠叠,虽然为了行动方便做了改良缩短至膝下,但那蓬松的弧度依旧让他感觉自己像个移动的、笨拙的蘑菇。
那顶被他胡乱塞进口袋的水晶冠,此刻被造型师不容抗拒地端正地戴在了他深蓝色的发顶,压得他头皮发紧,额前几缕不驯的碎发被强行梳理服帖。
他烦躁地扯了扯领口那圈碍事的蕾丝,指尖用力得几乎要将那精细的织物扯破。周围投来的目光——好奇的、惊艳的、忍俊不禁的——像无数细密的针,扎得他浑身不自在。
“该死……”他低声咒骂,眼神凶狠地扫视着台下攒动的人头,试图用目光逼退那些让他难堪的注视。就在这时,一个身影如同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移动到他身侧,保持着一步的距离。
是小心。
他换上了一身笔挺利落的深色护卫制服,银色的肩章和腰间的佩剑在阳光下闪着冷硬的光泽。他站得如同广场中央那座古老的骑士雕像,背脊挺直,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前方和人群,全身的肌肉都处于一种高度戒备的待发状态,完全无视了伽罗此刻的窘迫和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伽罗一扭头就看到这张近在咫尺、写满“公事公办”的侧脸,那股被礼服和目光围剿的烦躁瞬间找到了一个具象的出口。他猛地往旁边横跨了一大步,刻意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动作大得差点被自己那该死的蓬蓬裙摆绊倒。
“喂!”伽罗压低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恼火,语气冲得像块棱角分明的石头,“离我远点!别靠这么近!”他瞪着小心,试图用眼神传达“我很烦,别惹我”的信号,“我上实战课把对手轰下台的时候,你还在阿巴阿巴呢!我用不着你像看管什么稀世珍宝似的盯着!”
小心闻声,终于将视线从前方收回,平静地转向伽罗。那目光沉静无波,像深秋的湖面,清晰地映出伽罗此刻因为羞恼而微微泛红的俊脸和紧蹙的眉头。他沉默地看了伽罗两秒,然后,在伽罗几乎以为他要无视自己的时候,薄唇轻启,依旧是那副毫无起伏的调子:
“保护公主,是护卫的职责。”又是职责!伽罗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这机械的、不带任何感情的回应比直接的顶撞更让他憋闷。他气得几乎要冷笑出声,正要开口再刺他几句,下方广场上骤然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和雷鸣般的掌声!
巡礼开始了。
巨大的魔法彩球在广场上空“砰砰”炸开,洒下纷纷扬扬、闪烁着微光的彩色纸屑。雄浑的号角声响起,盖过了一切喧嚣。高台下方,由各学院学生扮演的精灵、矮人、骑士等组成的华丽巡游队伍,开始缓缓移动。
伽罗身体瞬间僵住,所有的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盛大开场硬生生堵了回去。他感觉自己的脸颊烫得能煎鸡蛋。旁边的司仪老师满面笑容地对他做了个“请”的手势。
他深吸一口气,那带着蕾丝花边的领口勒得他喉咙发紧。他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迈出了第一步。沉重的、缀着细碎宝石的裙摆摩擦着他的小腿,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笨拙得像个第一次穿上舞鞋的人。
就在他因为过分关注自己别扭的步伐而差点踩到裙角踉跄时,旁边伸来一只手。那只手动作极快,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稳定力量,稳稳地扶了一下他的手肘。力道恰到好处,瞬间帮他稳住了重心,随即又立刻松开,快得仿佛只是一个错觉。
伽罗惊愕地扭头。小心已经重新站回了那个被他隔了一步之外的护卫位置,仿佛刚才那一扶从未发生。他依旧目视前方,侧脸线条冷硬,只有握着佩剑剑柄的手指,似乎比刚才更紧了些。
伽罗怔了怔,手肘被扶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对方指腹微凉而坚定的触感。他抿紧了唇,把到了嘴边的“谁要你扶”硬生生咽了回去,只能更用力地瞪了那个沉默的背影一眼,憋着一股莫名的气,继续在万众瞩目下,像个提线木偶一样,笨拙地向前挪动。
巡游路线漫长而喧闹。队伍穿过中央广场,沿着种满发光魔法植物的星光大道前行,最后抵达学院历史最悠久、也最为宏伟的魔法竞技场。一路上,欢呼、鲜花、闪光咒语(学生们用来拍照留念)从未间断。伽罗从一开始的极度抗拒和僵硬,到后来几乎麻木,只剩下机械地挥手、努力维持着“公主”应有的、僵硬的微笑。
只有那个深色的身影,始终如影随形地缀在他一步之遥的侧后方。像个设定好程序的守卫魔像,沉默、稳定、隔绝着过于热情的人潮。每当有兴奋的学生试图靠得太近,或者道路转弯需要提醒时,小心总会及时地、不动声色地移动半步,用身体或一个简洁的手势形成屏障或指引,动作精准得如同经过千百次演练。他从不主动说话,只在伽罗偶尔因为踩到裙摆或分神而动作迟滞时,才会迅速出手,扶一下他的手肘或后背,随即立刻恢复原位,快得让伽罗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抗议。
伽罗的抗议在这样滴水不漏的“职责”面前,显得苍白无力又像个无理取闹的孩子。他只能把所有的郁闷都发泄在脚下,每一步都踩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那光滑的白石地面踏出印子。
好不容易熬到竞技场的休息室,伽罗几乎是拖着沉重的步子挪进去的。厚重的雕花木门在身后“咔哒”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依旧鼎沸的人声。他背靠着冰凉的门板,长长地、近乎虚脱地吐出一口浊气,感觉全身的骨头都要被那身该死的礼服勒散架了。
“呼……总算……”他抬手想揉揉发胀的太阳穴,指尖却碰到了冰凉坚硬的水晶冠。这该死的象征物!“可以休息了!”,他烦躁地一把将它扯下,动作粗鲁得差点扯掉几根头发,然后泄愤似的想把它扔到旁边的天鹅绒软榻上。
“啪嗒。”
水晶冠脱手的瞬间,并没有落在柔软的坐垫上,而是被一只从旁伸出的手稳稳接住。小心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他身边,动作快得无声无息。他拿着那顶差点被主人粗暴对待的冠冕,仔细检查了一下上面镶嵌的水晶是否松动,确认无误后,才将它轻轻放在旁边一张铺着丝绒的矮几上。做完这一切,他退开两步,依旧保持着他习惯的守护距离,仿佛刚才只是处理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公物。
伽罗看着他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再看看被稳妥放好的水晶冠,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他烦躁地抓了抓被压塌的头发,盯着小心超人,语气硬邦邦地带着挑衅:“喂,我说护卫大人,你这一路跟得这么紧,到底是在防什么?难道真有人会蠢到在这种场合来刺杀一个‘假’公主?”
小心闻言,抬眼看向他。那双总是沉静如水的眼眸里,似乎有什么极细微的东西闪了一下,快得让人抓不住。他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思考措辞,然后才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重量:
“职责之内,没有‘假’。”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伽罗身上华丽的礼服和疲惫却依旧难掩英气的脸庞,补充道,“任何意外,都需要防备。”
“意外?”伽罗嗤笑一声,活动了一下被礼服束缚得发酸的肩膀,语气带着惯常的自信和不羁,“能有什么意外?就算真有不长眼的家伙跳出来……”他下意识地抬起手,指尖微动,想凝聚一丝火元素来证明自己的实力。然而,指间只冒出了一缕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带着硫磺气息的青烟,下一秒就“噗”地消散在空气中,连个火星子都没能留下。
伽罗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了。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指尖,又猛地催动魔力。这一次,连青烟都没有了。体内的魔力源泉仿佛被一层无形的、粘稠的胶质堵住了,运行滞涩无比。
“怎么回事?!”伽罗的脸色变了,惊疑不定地看向小心超人,“我的魔力……”
小心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迅速扫视过伽罗周身和整个休息室。他上前一步,没有贸然接触,只是凝神感知了一下,沉声道:“气息不对。有东西在压制你的魔力回路。”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伽罗礼服领口处一枚不起眼的、作为装饰的月光石胸针上,那石头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微弱、与伽罗体内魔力波动隐隐相斥的冰冷气息。“是它?”
伽罗也低头看到了那枚胸针,那是造型师为了搭配礼服硬给他别上的。他烦躁地一把将它扯了下来,狠狠摔在地上。月光石在地毯上弹跳了一下,滚到角落。
然而,体内的魔力滞涩感并未立刻消失,只是稍微松动了一丝。
“该死!”伽罗低骂一声,脸色有些难看。习惯了力量在握的他,此刻的感觉如同被拔去了利爪和尖牙的猛兽,前所未有的虚弱感让他心头涌上一丝不安。
小心看着他瞬间变得难看的脸色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焦躁,眼神沉了沉。他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踏了半步,原本一步的距离缩短到了半步。这个细微的变化,让他的身影几乎将伽罗完全笼罩在自己侧后方的保护范围内。他站立的姿态没有变,但全身的肌肉线条绷得更紧,像一张拉满的弓,警惕地感知着周围空气最细微的流动,右手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佩剑的剑柄护手。那沉默而坚定的存在感,像一道无声的壁垒。
休息室里的气氛骤然变得有些凝滞。外面庆典的喧闹透过厚重的门板隐约传来,更衬得室内一片紧绷的寂静。伽罗靠在门板上,感受着体内依旧运转不畅的魔力,看着身前半步之外那如临渊峙岳般的护卫背影,第一次没有因为对方的靠近而立刻出声驱赶。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悄然取代了之前的烦躁和羞恼,沉甸甸地压在了心头。
夜幕低垂,如同巨大的深蓝色天鹅绒缓缓覆盖了整个魔法学院。白日庆典的喧嚣沉淀下来,化作一种更为精致、更为梦幻的氛围。
学院中心最大的宴会厅——1号舞会台,此刻被无数悬浮的魔法光球点亮,柔和的光芒交织成一片朦胧的星海。巨大的水晶吊灯折射着光辉,将碎钻般的光点洒落在光洁如镜的黑曜石地板上。
悠扬的宫廷乐如同月光下的溪流,潺潺流淌在衣香鬓影之间。空气中弥漫着高级香槟的微醺气息、名贵花卉的馥郁芬芳,以及魔法香料燃烧时逸散的、令人心神安宁的淡淡甜香。
伽罗站在宴会厅入口的阴影处,深吸了一口气。他换上了另一套更为简洁却依旧不失华丽的晚装,深沉的墨蓝色取代了白天的繁复,剪裁更为利落,总算让他找回了一点熟悉的行动感。但那顶该死的水晶冠依旧稳稳地戴在头顶,像一个无法摆脱的符号。他下意识地抬手想再确认一下那枚月光石胸针是否还在——当然不在了,但它带来的影响并未完全消散,魔力依旧像生锈的齿轮,运转间带着令人牙酸的滞涩感。
他烦躁地放下手,目光扫过眼前衣香鬓影、觥筹交错的热闹景象,只觉得一阵格格不入的眩晕。他宁愿去禁林深处跟一群暴躁的土元素巨人摔跤。
“该入
“伽罗同学,今晚真是…光彩照人啊!”一位穿着缀满亮片长裙的女生端着香槟杯迎上来,粉焰笑容甜美,目光却毫不掩饰地在他和小心之间打转。
“谢谢…”伽罗干巴巴地回应,只想快点结束这场对话。
“小心同学担任护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另一个男生凑过来,凯撒语气带着某种程度的揶揄,“寸步不离,真是让人羡慕的‘职责’呢!”
伽罗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他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小心就已经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隔开了那个靠得过近的凯撒,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距离感:“职责所在,请保持合理社交距离。”他甚至连眼神都没给对方一个,只是专注地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凯撒讪讪地后退了一步,脸上有些挂不住。伽罗看着小心那副公事公办、油盐不进的样子,那股熟悉的憋闷感又涌了上来。他抿紧唇,不再理会周围的寒暄,径直穿过人群,走向相对人少些的靠窗位置。
宴会厅中央的巨大魔法时钟,指针悄然滑向代表月圆时刻的符文。穹顶之上,魔法模拟出的巨大圆月散发着清冷而饱满的辉光,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银辉如瀑般倾泻而下,将整个大厅笼罩在一层朦胧而神秘的银纱之中。
就在这月华最盛的瞬间!
异变陡生!
“砰——哗啦!”
宴会厅一侧用于展示魔法花卉的巨大水晶拱窗骤然爆裂!晶莹剔透的碎片如同被炸开的冰凌,裹挟着刺耳的尖啸声,向厅内人群激射而来!
“啊——!”
“怎么回事?!”
惊呼声、尖叫声瞬间撕裂了优雅的乐章!人群像受惊的鸟群般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