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极的风声像亡魂的呜咽。田小琦站在冰川裂缝边缘，望着下方幽蓝的基地入口。严浩翔正在调试登山绳，他呼出的白雾在零下四十度的空气中瞬间凝结成冰晶。自从七天前离开被摧毁的实验室，他们追踪着定位器的指引来到这片白色荒漠。
"记住，"严浩翔将绳索扣在她腰间，手指冻得发红，"无论看到什么都别碰控制台。田明玉的意识可能寄居在任何设备里。"
田小琦点点头，喉头发紧。自从那晚在废墟中提及"父母"二字后，他们之间有种微妙的尴尬。更糟的是，她腹中可能已经孕育着那个被设计好的"完美体"——这个念头让她夜不能寐。
绳索下降时，田小琦注意到严浩翔后颈新添了一道伤疤，形状酷似Ω。这是溶解剂留下的印记，也是他们数字标记的证明。当他的信息素随风飘来时，她惊讶地发现那威士忌的气息里混入了新的木质调，像是被阳光晒透的松林。
基地内部比想象的更温暖，也更令人毛骨悚然。走廊两侧不再是冰冷的培养舱，而是一个个透明育儿室，里面是不同发育阶段的儿童——有玩耍的幼儿，读书的少年，甚至几个正在用餐的青少年。他们全都长着与田小琦相似的眼睛。
"克隆体...已经社会化培养了？"田小琦贴在观察窗上，胃部绞痛。这些孩子表情生动，与之前见过的空洞实验体截然不同。
严浩翔的探测器突然发出刺耳鸣叫。他猛地拽过田小琦："生命信号！上百个——"
话音未落，所有育儿室的门同时滑开。孩子们齐刷刷转头，动作精确如镜像。最年长的那个少女微笑着走来，声音甜美得不自然："姐姐终于来了。母亲等您很久了。"
田小琦后退时撞上严浩翔的胸膛。他的信息素瞬间变得极具攻击性，但那些孩子只是歪着头，像在欣赏某种新奇表演。
"没用的。"少女轻笑，"我们被设计成对Alpha信息素免疫。"她突然伸手触碰田小琦腹部，"母亲说这里可能已经有了新的Ω，真期待呀。"
严浩翔的匕首抵上少女喉咙："带路。"
穿过三道气闸门后，他们来到了核心实验室。这里没有全息投影，只有个巨大的球形舱悬浮在中央，舱内漂浮着个与田小琦九分相似的中年女子——真正的、肉体尚存的田明玉。
"她...还活着？"田小琦的声音卡在喉咙里。
少女克隆体摇头："身体活着，意识已经数字化了。"她按下某个按钮，球形舱缓缓降下，"母亲说，要给你们看最后的礼物。"
舱盖开启的瞬间，田小琦被扑面而来的信息素冲击得双腿发软。这是浓度极高的Omega信息素，却带着她从未闻过的复杂层次——前调是母亲常用的茉莉香水，中调是实验室消毒水，尾调则是某种陌生的、令人联想到深海的气息。
严浩翔突然剧烈咳嗽，鼻血滴在白色地砖上。他擦血的右手青筋暴起："信息素...武器级..."
"正确。"少女拍手，"这是母亲本体的原始信息素，所有T系列的蓝本。"她引导他们走向实验室深处，"现在请看Ω计划的真相。"
最后一扇门后是田小琦此生见过最美丽的恐怖——数百个水晶般的培养舱呈放射状排列，每个舱内都漂浮着胚胎，浸泡在荧蓝色液体中。穹顶投下的冷光穿过液体，在地面投射出不断变幻的基因链图案。
"第一批三百个Ω胚胎。"少女的声音充满崇拜，"没有ABO性别分化，却能兼容所有信息素类型。"她深情地抚摸一个舱体，"新人类的始祖。"
田小琦的视线模糊了。她想起那个被溶解剂摧毁的胚胎，想起母亲说的"情感实验"，突然明白这一切的真正规模。这不是要制造武器，是要重塑整个人类种族。
严浩翔的手突然掐住少女后颈："主控室在哪？"
少女丝毫不惧，反而露出诡异的微笑："你们已经在主控室了。"她突然按下腕表，地面突然伸出机械臂将严浩翔拖向检测台，"母亲需要最后一样东西——你们标记时的完整基因序列。"
田小琦想冲过去，却被无形的力场拦住。球形舱中的田明玉本体突然睁开眼睛，瞳孔里流动着数据流的光泽。整个实验室响起她熟悉的声音：
"我亲爱的女儿，你终于带来了完美的Alpha。"
机械臂将严浩翔固定在检测台上，针管自动刺入他颈动脉抽血。他的挣扎逐渐无力，但眼神依然清醒，死死盯着田小琦，嘴唇蠕动：「右肩」。
"别费心了。"少女克隆体轻笑，"母亲早知道你们在右肩藏了纳米机器人。"她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同样的蓝宝石嵌体，"我们每个人都有。"
田小琦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她看着检测台上方浮现的全息菜单，上面是两个选项：
【终止协议：销毁所有Ω胚胎】
【延续协议：上传意识至新世界】
"选吧，女儿。"母亲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毁灭这些无辜的新生命，或者加入他们。"全息画面切换，显示出一个乌托邦般的数字世界，"在那里，你和浩翔可以永远幸福。"
田小琦的手悬在菜单上方。选项一下方的小字注明「需提供Omega生命体作为密钥」，而选项二则写着「需Alpha-Omega配对完成终极标记」。她的视线移向自己平坦的腹部——那里可能正孕育着一个既非Alpha也非Omega的新生命。
"别听她的！"严浩翔突然怒吼，"数字世界只是高级囚笼！"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更多的机械臂刺入他四肢，鲜血顺着检测台凹槽流向下方的收集器。
少女克隆体贴在田小琦耳边低语："母亲计算过，你有87%概率选择选项二。毕竟..."她的手覆上田小琦腹部，"母性本能也被编入你的基因了。"
田小琦的指尖在颤抖。她望向严浩翔，看到他因失血而苍白的脸，看到他挣扎时旧伤崩裂染红白大褂，突然想起五岁那年——小严浩翔被电击到口吐白沫，仍死死抱着实验员的腿喊："不要给小琦打那个针！"
那一刻的情感如岩浆冲破地壳。田小琦的腺体爆发前所未有的灼热，信息素不再是单纯的玫瑰香，而是混合了严浩翔威士忌气息的全新物质。她看到克隆体们同时捂住鼻子后退，连固定严浩翔的机械臂都出现了短暂停滞。
"你错了。"田小琦的声音冷静得可怕，"母性不是本能，是选择。"
她按下选项一，然后冲向检测台咬住严浩翔右肩。这一次不是浅尝辄止，而是犬齿深深刺入血肉，直到尝到金属味的纳米机器人溶液。
警报声响彻实验室。球形舱中的田明玉本体开始抽搐，培养舱一个个亮起红色警告。少女克隆体尖叫着扑来，却被田小琦的信息素冲击得跪地干呕。
"不可能！"母亲的声音开始失真，"你们怎么能突破基因锁——"
严浩翔挣脱束缚，鲜血淋漓的手抓住田小琦："不是基因锁...是那2%的意外..."他咳着血笑起来，"你永远算不准的情感变量..."
地面剧烈震动。田小琦扶起严浩翔向出口跑去，身后传来克隆体们此起彼伏的尖叫。当他们穿过最后一道气闸门时，整个基地开始坍塌，冰川裂缝像巨口般合拢。
三个月后，初雪降临城市。
田小琦站在公寓落地窗前，手指无意识摩挲腹部。医生昨天确认她没怀孕的消息本该让她松口气，却意外带来一丝难以名状的失落。
"看。"严浩翔从身后环住她，指向窗外第一片雪花。他的信息素已经彻底变了，威士忌的辛辣被雪松的沉稳取代，而她的玫瑰香则混入了某种类似柑橘的明亮调性。
医生说不清这种变化的原因，就像说不清为何严浩翔的Alpha特征和田小琦的Omega特征都在减弱。但此刻，当两人的气息在窗前交融成第三种全新的香气时，田小琦突然明白了母亲实验失败的根源——她试图用程序控制那根本无法被计算的情感。
严浩翔的下巴抵在她发顶："南极基地的幸存克隆体联系我了。"
"嗯？"
"他们组建了互助社区。"严浩翔的掌心覆上她的小腹，"问我们要不要领养一个Ω胚胎的...妹妹。"
田小琦转身看他。严浩翔的眼睛在雪光中呈现出前所未有的金绿色，像是融化的宝石。她想起那些培养舱里的小生命，想起自己可能永远无法完全摆脱的实验阴影，也想起那天在崩塌的基地里，严浩翔背着她穿越暴风雪时说的那句话：
"不是实验体...是我们..."
"好。"她踮脚吻他新生的信息素香气，"但得等她长大些，亲自选择要不要见那个数字世界里的'外婆'。"
窗外，雪越下越大。室内的加湿器喷出细雾，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型彩虹。田小琦想起实验室里那些基因链的投影，想起母亲说的"新人类"，突然觉得或许他们已经在某种意义上成为了新人类——不是靠基因编辑，而是靠那2%的、无法被设计的意外。
那叫做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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