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告白

苏晚知道陆沉每周三下午会来图书馆，风雨无阻。

三年来，她像记录古籍编号一样记着他的习惯——他总坐在靠窗的第四个位置，那里光线最好；他喜欢喝加两份糖的拿铁，但从来不加肉桂粉；他借阅最多的是建筑类书籍，偶尔会看些日本小说调剂心情。

今天，苏晚照例在那个位置放好了他最近可能需要的《建筑空间组合论》，旁边是一杯刚买的拿铁，两份糖，没有肉桂粉。她看了看手表，两点十五分，他通常两点二十到。

"苏晚，A区还书。"同事在柜台那边喊她。

"来了。"她最后整理了一下那本书的角度，确保书脊完全对齐桌沿——陆沉有轻微的强迫症，喜欢东西摆得整整齐齐。

当她整理完A区的还书回来时，陆沉已经到了。他今天穿了件深蓝色毛衣，衬得肤色越发干净。苏晚隔着书架看他低头阅读的样子，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睫毛在眼下打出一小片阴影。

她摸了摸口袋里的信。今天是她决定表白的日子，这封信她写了又改，足足折腾了半个月。

"苏晚，又看你的'建筑系男神'呢？"陈雨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促狭地笑着。

苏晚耳根一热，急忙转身："别胡说，我只是在整理书架。"

"得了吧，全图书馆都知道你喜欢陆沉，就他自己不知道。"陈雨压低声音，"三年了，你打算什么时候表白？"

苏晚捏紧了口袋里的信："今天...等他走的时候。"

"终于！"陈雨夸张地做了个加油的手势，"需要我帮你把他叫过来吗？"

"不用！"苏晚慌忙摇头，"我...我想自然一点。"

陈雨翻了个白眼："再'自然'下去，他毕业了你俩都没说过十句话。"

苏晚没回答。她不是没想过主动，只是每次鼓起勇气走近陆沉，看到他专注读书的侧脸，那些排练了无数遍的开场白就会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

下午四点，陆沉合上书本站起身。苏晚的心跳骤然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走过去，却看见一个穿着碎花裙子的女生蹦跳着进了图书馆，径直走向陆沉。

苏晚僵在原地。那个女生她认识，音乐系的林妍，校园歌手大赛冠军。林妍亲昵地挽住陆沉的手臂，说了什么，陆沉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们朝门口走去，经过苏晚所在的书架时，林妍清脆的声音飘过来："...所以音乐会后你就表白？我都等不及了！"

"嗯，曲子我已经练好了。"陆沉的声音温柔得陌生，"希望她喜欢。"

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图书馆大门外，苏晚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屏着呼吸。口袋里的信已经被手心的汗水浸湿了一角，她慢慢松开紧握的拳头，纸张发出轻微的皱褶声。

"靠，什么情况？"陈雨不知何时又出现在她身边，"陆沉和林妍？他们什么时候..."

苏晚机械地把信塞回口袋："我们回去吧，还有工作没做完。"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苏晚像台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一样完成着日常工作。还书、上架、整理目录，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只是眼神始终没有焦点。

下班后，陈雨硬拉着她去了学校后门的小酒馆。

"两杯长岛冰茶。"陈雨对服务员说完，转向苏晚，"现在可以说了吧？到底怎么回事？"

苏晚盯着桌面的木纹："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我不信！陆沉明明一直单身，我从来没听说他和林妍有什么。"

"他们看起来很配，不是吗？"苏晚努力扯出一个微笑，"音乐才女和建筑系才子。"

陈雨皱眉："苏晚，别这样。你暗恋他三年，就这么放弃了？"

"从来就不曾拥有，谈何放弃？"苏晚接过服务员递来的酒，猛灌了一口，酒精灼烧着喉咙，让她眼眶发热，"我只是...图书馆里的一个背景板而已。"

"你应该告诉他你的感受！至少..."

"至少什么？"苏晚打断她，"让他为难？破坏他即将开始的恋情？"她摇摇头，"不，这样就好。他幸福就好。"

陈雨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举起酒杯："敬我们傻乎乎的苏晚。"

那晚苏晚喝得不多，却醉得厉害。回到宿舍，她拿出那封皱巴巴的信，在台灯下缓缓展开。信纸上的字迹有些晕开了，但依然能看清那些她反复斟酌过的句子：

「陆沉学长，你可能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是在三年前的图书馆迎新日...」

「每次看到你在窗边看书的样子，我都会想起《情书》里柏原崇在图书馆的那一幕...」

「如果可以，我想不只是作为图书管理员认识你...」

苏晚把信一点一点撕碎，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她打开抽屉，取出一个牛皮纸封面的笔记本。本子里记满了关于陆沉的琐事——他借过的每一本书，他喜欢的咖啡口味，他常穿的衣服颜色，他偶尔在图书馆小憩时的样子...

翻到最新的一页，苏晚写下今天的日期，然后停住了笔。墨水在纸上晕开一个小圆点，像一滴没落下的泪。

最终她只写了一行字：「今天看到你和她在一起，你很开心。这样就好。」

合上本子，苏晚把它塞进了书架最里层。窗外，初春的风吹动新生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无数细小的叹息。

一周后的校园音乐会上，陆沉果然如林妍所说表白了。他弹奏了一首自己创作的钢琴曲，然后在全场欢呼声中走向前排的林妍。大屏幕上，林妍惊喜的表情和陆沉温柔的眼神让整个礼堂沸腾。

苏晚坐在最后一排，安静地鼓掌。当陆沉低头吻住林妍时，她悄悄起身离开了礼堂。

春末，苏晚申请了去法国的交换生项目。收拾行李那天，她在书架深处又看到了那本牛皮纸笔记本。犹豫片刻，她把它放进了纸箱最底层。

"有些故事，不必有结局。"她在心里默念，封上了纸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