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暮盯着成绩单上那个刺眼的数字——301名。
教室里嘈杂的讨论声像隔了一层毛玻璃,嗡嗡地响在耳边。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指节发白,喉咙发紧。
退步了。
明明比之前更努力——林筱给的错题本翻烂了边角,凌晨三点还亮着的台灯,咖啡杯里沉淀的苦涩渣滓。可成绩单上的数字冷酷地宣告:她的努力像个笑话。
班主任在讲台上喊她:“陈暮?来拿试卷。”
她低着头走上前,接过那叠批满红叉的卷子。物理58分,数学91分。
“题是难了点,”班主任推了推眼镜,“但你答题节奏全乱了。最后大题写满公式,前面基础填空却漏了三道。”
陈暮死死咬住下唇。她当然知道为什么——最后一周,她偷偷藏起林筱给的作息表,整夜整夜地啃压轴题,像在钢琴考级前疯练炫技段落,却忘了最基本的音阶。
放学铃响得格外刺耳。
陈暮慢吞吞地收拾书包,把试卷胡乱塞进夹层。她不想回家——准确地说,是不想面对林筱。
半年前去集训那天的画面突然闪回:她在门口突然冲出去抱住他。林筱僵在原地……
之后他们默契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但补课时总会不自觉地避开肢体接触,递笔时指尖仓促相错,讲题时椅子拉开半米距离。
校门口梧桐树下,熟悉的身影让她呼吸一滞。
林筱靠在自行车旁,手里拿着一杯奶茶。见她出来,他直起身,目光落在她攥得变形的成绩单上。
“三百零一。”他平静地说。
陈暮的睫毛颤了颤。她应该解释自己有多拼命,或者道歉没听他的安排,但最终只是生硬地别过脸:“……奶茶我不喝。”
林筱的手在半空停顿一秒,收了回去。
沉默像一道透明的墙横亘在两人之间。远处有学生打闹着跑过,笑声尖锐地刺进这片寂静里。
“试卷我看看。”他终于开口。
陈暮死死捏着试卷袋,突然冒出一句:“你是不是很失望?”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这问题太像某种小心翼翼的试探,让她想起那个冲动的拥抱——她从来不敢问他对那个拥抱的看法。
林筱皱了皱眉。他伸手抽走试卷袋时,指尖不小心擦过她的手背。两人同时触电般缩回手,试卷哗啦散了一地。
“抱歉。”
“我来捡。”
他们同时蹲下,又在指尖即将碰到同一张试卷时僵住。陈暮猛地站起来,耳根发烫:“你、你看吧。”
林筱缓慢地翻看试卷,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最后一周没睡好?”
“嗯。”
“每天几点睡的?”
“……一点。”
纸页翻动的声响突然停住。林筱抬头,眼神锐利得像能剖开她的谎言:“说实话。”
陈暮攥紧了校服下摆。
“一点半点……有时候两点。”她盯着地上的落叶,“我害怕。”
害怕辜负他的熬夜辅导,害怕让他觉得自己不值得他花那么多时间,更害怕——那个拥抱之后,他们之间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林筱沉默了很久。
“陈暮。”他突然连名带姓地叫她,声音很轻,“你知道为什么我让你每天先做基础题吗?”
她摇头。
“因为钢琴可以靠感情弥补技巧,”他指着她数学卷上漏填的三个基础空,“但数学不会。”
暮色把梧桐叶的影子拉得很长。林筱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崭新的计划本,递过来的动作谨慎地保持着半臂距离。
封面写着:【系统重置计划】
“从明天开始。”他的声音恢复了平常的冷静,“每天睡眠必须满六小时,三餐我监督。”翻开内页,“基础题正确率到95%之前,禁止碰压轴题。”顿了顿,“以及——”
“每周日下午,强制休息。”
陈暮盯着计划本角落的小太阳涂鸦——这绝对是陈默的手笔。她犹豫着伸手去接,却在碰到本子时听到林筱极轻地补了一句:
“不用有负担。”
风突然吹乱了她额前的碎发。陈暮猛地抬头,却见林筱已经转身开后车门,侧脸在路灯下显得格外清晰。
“上来。”他没看她,“送你回家。”
陈暮上车后,不敢抬头与林筱在后视镜中视线相对,她听见前面传来平静的补充:
“我失望的只有一件事。”
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宁愿熬夜也不问我。”
夜风掠过耳畔,吹散了某种无形的隔阂。陈暮低头看着两人被路灯拉长的影子,第一次注意到,他们的影子其实靠得很近。
有些刻度需要重置——
但不是所有的距离都需要测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