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腊月二十九的黄昏，陈家小院挂起了红灯笼。
陈暮裹着毛毯窝在沙发里，指尖在琴键模型上虚按。在得到林筱许可的休息后，整整一周，她像被抽掉发条的玩偶——睡到日上三竿，追完了三季动漫，甚至翻出落灰的十字绣戳了几针。直到玄关传来行李箱的滚轮声。
“暮暮！你哥回来了！” 陈默裹挟着寒气冲进来，羽绒服领口还沾着机舱咖啡渍，手里却稳稳托着个扎蝴蝶结的盒子，“维也纳巧克力，限量版！”
陈暮赤脚跳下沙发，巧克力盒子被撞得晃了晃。陈默笑着揉乱她的头发，目光扫过她眼下淡去的青黑：“哟，林老师给你放羊了？”
话音未落，陈暮手机震了。林筱的信息像掐着点：【寒假计划第7页，错题重做进度？】
她心虚地缩回沙发，巧克力顿时不甜了。
-----
年三十清晨，陈暮被剁馅声吵醒。
厨房里，陈妈妈正把肉馅摔得砰砰响，陈爸爸踩着梯子贴倒福。陈默趿拉着拖鞋凑到妹妹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刚跟林筱通电话，他爸临时被派去南极科考队过年。”
陈暮捏着牙刷的手一顿。南极？那意味着冰原上孤独的卫星电话，和永远差着十二小时的时差。
“所以——”陈默突然提高音量，“我诚挚邀请林老师来咱家体验人间烟火！”他变戏法似的晃着手机屏幕，上面是林筱的回复框：【打扰，不必】
“看你的了。”陈默把手机塞进她手里，挤挤眼。
陈暮盯着输入框，指尖悬空许久，最终发过去一张照片——窗台上那盆多肉，新抽的嫩叶上挂着水珠。配文：【它说想见你】
三分钟后，屏幕亮起：【地址发我】
------
下午四点，门铃响了。
林筱站在漫天飞雪里，黑色大衣肩头积了薄白，手里拎着两盒精装核桃礼盒——包装印着“益智健脑”。陈暮憋着笑开门，被他塞过来一个冰凉的小铁盒。
“给多肉的。”他声音有些僵，“植物营养剂。”
陈妈妈热情地拽他进屋，陈爸爸拍着他肩膀喊“小林”。只有陈默靠在厨房门框上坏笑：“林老师，年三十还带习题册来？”——林筱的公文包拉链缝里，隐约露出《高等代数》的蓝色书脊。
“备用。”林筱面无表情地把包塞到玄关最角落。
热闹像沸水般滚起来。
陈默把林筱按在小板凳上剥蒜。林筱垂着眼，将蒜瓣排列成整齐的矩阵，剥好的蒜皮在膝头堆成等边三角形。陈暮偷瞄他沾了蒜汁的手指，忽然想起这双手写过的无数公式。
“小林会擀皮吗？”陈妈妈突然递来擀面杖。
林筱迟疑地接过，对着面团如临大敌。陈暮凑过去示范：“手腕转，别用蛮力。”他学着她的动作，擀出的饺子皮却边缘开裂。陈默抓拍他皱眉的瞬间，闪光灯亮起的刹那，林筱手一抖，面皮“啪”地贴在自己额头上。
满屋爆笑中，陈暮踮脚替他揭下面皮。他耳根通红，睫毛上还沾着面粉。
零点将近，烟花在窗外炸开。
电视里春晚倒计时沸腾，陈爸爸搬出珍藏的茅台。林筱面前也被斟了浅浅一杯，琥珀色液体晃动着暖光。
“小林啊，”陈爸爸举杯，“谢谢你照顾暮暮。”
林筱指尖摩挲着杯壁，喉结动了动。陈暮的心忽然悬起——她见过他拒绝聚餐的干脆。可下一秒，他端起酒杯，声音清凌凌地落进喧嚣里：
“是陈暮自己…很努力。”
玻璃杯轻碰，酒液摇曳着映出陈暮骤然亮起的眼睛。窗外“轰”地一声巨响，金色烟火瀑布般垂落，瞬间照亮林筱含笑的唇角。
陈默突然跳起来塞给两人一把仙女棒：“去阳台！给你们拍大片！”
寒风卷着硝烟味扑面而来。陈暮哆嗦着点燃仙女棒，火星噼啪溅开。她偷眼看向身侧的林筱——他正仰头望着漫天华彩，火光在瞳孔里明明灭灭，像冻土下终于苏醒的星河。
“林筱。”她鼓起勇气，在又一轮烟花炸响时喊他名字。
他侧过头，发梢沾着未化的雪。
“新年快乐。”她的声音被淹没在爆竹声里。
可林筱听见了。他举起手中将熄的仙女棒，灼热的火星在空中划出一道微光的弧线，精准地指向她心口。
“陈暮，”烟火的轰鸣中，他的口型清晰如刻印——
“新年进步。”
阳台玻璃门上，映出两人被烟火点亮的影子。陈默按下快门，镜头里是陈暮冻红的鼻尖，和林筱从未有人见过的、温柔弯起的眼尾。
新年钟声敲响时——
最精密的刻度，也量不尽此刻的团圆。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