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机场大厅,空气里漂浮着旅行箱滚轮的噪音、消毒水气味和离别的低语。巨大的落地窗外,一架银灰色的航班正缓缓滑向跑道,像一只即将远行的金属巨鸟。
陈默拖着一个巨大的黑色行李箱,肩膀上还挎着鼓鼓囊囊的背包。他转过身,看着身后亦步亦趋的妹妹和沉默如影的林筱,脸上惯常的嬉笑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甸甸的、兄长特有的温和。
“行了,就送到这儿吧。”陈默停下脚步,声音比平时低沉许多。他伸出手,习惯性地想去揉陈暮的头发,半途却改成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那动作带着一种珍视的克制。
“哥……”陈暮的声音有点闷,眼圈微微泛红,却倔强地仰着头,“你到了那边……别忘了吃饭,别老熬夜写论文!”
“知道啦,暮暮。”陈默扯出一个笑容,捏了捏她的脸颊,“你也是,别光顾着啃书本,眼睛还要不要了?按时做眼保健操,听见没?”
陈暮用力点头,把涌到嘴边的更多叮嘱咽了回去。
陈默的目光转向林筱。两个身高相仿的男生静静对视着。机场广播的登机提示在远处模糊地回荡。陈默上前一步,伸出手,不是拍肩,而是像真正的兄弟那样,握拳轻轻碰了一下林筱的胸口。
“林筱,”陈默的声音很认真,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信任和托付,“我妹就交给你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看紧点,别让她分心。高考前,什么心思都给我收起来,尤其是……”他意有所指地顿了顿,目光扫过陈暮,“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掐死在萌芽里,懂?”
林筱的目光平静无波,看不出情绪。他迎着陈默的视线,极其轻微却清晰地颔首:“嗯。放心。” 两个字,重若千钧。
陈默满意地咧咧嘴,随即又从背包侧袋掏出一个小盒子,塞到林筱手里。盒子上印着某个国际大牌的LOGO,是护手霜。“这个,给你。”他语气随意,眼神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持,“实验室敲代码、给她批卷子,手都糙了。勤抹点,别年纪轻轻手跟砂纸似的。”
林筱看着手里的盒子,又看看陈默,似乎想说什么。陈默却摆摆手,又变戏法似的掏出一个包装更朴素的盒子递给陈暮:“你的。”
陈暮疑惑地打开,里面是一个小巧的、带闹钟功能的电子温度计。
“不是让你量体温,”陈默点了点那个温度计,“是让你盯着点他。”他朝林筱的方向努努嘴,“这家伙是个工作狂加学习狂,身体刚养回来点。他要是又忘了喝水,或者对着电脑屏幕太久,你就拿这个提醒他,该歇歇了,该活动活动了。”他看向林筱,半是玩笑半是认真,“林神,接受监督不?”
林筱看着那个温度计,沉默了几秒,最终吐出一个字:“……好。”
机场广播再次响起,这一次清晰无比,正是陈默的航班号,催促着最后登机。
离别的氛围骤然浓烈起来。
陈默深吸一口气,张开双臂,用力抱了抱陈暮。那拥抱很紧,带着不舍和力量。他在她耳边低声说:“暮暮,好好学,哥在那边等你考上的好消息。也……帮哥看好他。”他指的是林筱。
松开妹妹,陈默转向林筱。这一次,他没有碰拳,只是伸出手。林筱也伸出手,两人用力地、短暂地握了一下。陈默的手指收紧,传递着无声的嘱托。
“走了!”陈默拉起行李箱,转身大步走向安检口,背影挺拔,没有回头,只是潇洒地挥了挥手,像要挥散所有离愁。
陈暮和林筱站在原地,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汇入人流,消失在安检通道的拐角。
机场的喧嚣似乎瞬间被抽空,只剩下空旷的回音。
陈暮低头看着手里那个小小的温度计,冰凉的塑料外壳很快被她的掌心焐热。她又看了看林筱手里那个精致的护手霜盒子。哥哥的叮嘱犹在耳边——“看紧点”、“掐死在萌芽里”、“盯着点他”、“该歇歇了”……
她抬起头,看向身旁的林筱。他也正看着她,目光平静依旧,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或许是她的错觉。
“走吧。”林筱率先开口,声音平淡,打破了沉默。他接过陈暮手里那个沉甸甸的书包,动作自然。
两人并肩走出机场大厅。初春的风带着料峭的寒意吹来,卷起地上的尘埃。
陈暮握紧了手里的温度计,小小的屏幕亮了一下,显示着当前的室温:18.5℃。她忽然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林筱耳中:
“林老师。”
“嗯?”
“我哥给你的护手霜,”她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要记得用。”
林筱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恢复如常:“……嗯。”
“还有,”陈暮鼓起勇气,侧过头看着他被风吹得微乱的额发,“你实验室的代码……敲久了,眼睛会酸。”她晃了晃手里的温度计,“这个闹钟,我会定时的。”
林筱没有立刻回答。他目视前方,下颌线在初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清晰。过了好一会儿,就在陈暮以为他不会回应时,她才听到他极低、却清晰地应了一声:
“……好。”
风掠过耳畔,吹动两人的衣角。机场高速路在眼前延伸,像一条未知的刻度线。一个肩负着监督与照顾的责任,一个怀揣着专注与克制的决心。
启程的人已远行。
留下的刻度线旁,新的约定悄然落定——
一个不许分心,一个不许过劳。
在通往各自目标的征途上,他们成了彼此最沉默也最坚定的监督者与守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