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梧桐抽了新芽，嫩绿的颜色一天深过一天。阳光透过玻璃，落在书桌上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暖融融的，不再有冬日的凛冽。时间像林筱笔尖下流淌的公式，精确而无声地向前推进，在倒计时牌上划掉一个又一个鲜红的数字。
距离高考：108天
陈暮放下笔，揉了揉有些发酸的眼睛。桌角的电子温度计发出轻微的“嘀嘀”声，液晶屏上跳动着红色的提醒：【活动时间到】。她下意识地看向书桌另一端。
林筱正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眉头微锁，指尖在键盘上快速敲击，处理着他毕业论文最后的仿真数据。听到提示音，他敲击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仿佛那声音不存在。
陈暮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持：“林老师，温度计响了。”
林筱的指尖悬在回车键上方，顿了一秒。他侧过头，目光从复杂的流体网格模型上移开，落在那个执着闪烁的小屏幕上，又落到陈暮带着坚持的脸上。
“嗯。”他低应一声，终于停下了敲击。他合上笔记本屏幕，站起身，动作利落。走到窗边，推开半扇窗。带着草木萌发气息的暖风立刻涌了进来，吹动了他额前几缕碎发。他伸展了一下因久坐而略显僵硬的肩背，目光投向窗外阳光下生机勃勃的新绿。阳光落在他线条清晰的侧脸上，眼下的青黑淡得几乎看不见，整个人透着一种大病初愈后精心养护出的、清冽的生机。
陈暮看着他的背影，悄悄松了口气，嘴角不自觉地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她低头，继续攻克眼前的数学压轴题。思路似乎比刚才更顺畅了一些。这几个月，林筱在陈暮“温度计外交”的监督下，作息规律得像校准过的原子钟。三餐按时，睡眠保证，连实验室的“周扒皮”导师都惊讶于他提交报告时状态前所未有的稳定。而陈暮自己，在林筱重新校准后的、更注重基础和效率的辅导节奏下，成绩像窗外抽芽的梧桐，缓慢却坚定地向上攀升。最近的几次模拟考，她的名字已经稳稳地挤进了年级前两百的名单。虽然离顶尖还有距离，但那条曾经令人绝望的鸿沟，正在被一尺一寸地填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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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那盆多肉，成了两人沉默交流的另一个媒介。
林筱偶尔会在陈暮埋头苦算时，起身去给多肉浇一点水。动作很轻，水流细细地渗入土壤。陈暮有时抬起头，正好撞见他专注地看着那盆翠绿植物的侧影。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上，投下小片温柔的阴影。那一刻，他身上那种惯常的、带着距离感的冷冽似乎被融化了，显出一种近乎柔软的沉静。陈暮的心跳会不受控制地漏跳一拍，像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小小的石子。
她也会在休息的间隙，用手指轻轻碰触多肉肥厚的叶片，感受那冰凉的、充满生命力的触感。有一次，她惊喜地发现叶心处冒出了一个极其微小的、米粒般的新芽。
“林筱，你看！”她忍不住叫他，声音里带着孩子气的雀跃，“它又长新芽了！”
林筱闻声走过来，俯身仔细看了看那个几乎看不见的小绿点。他离得很近，陈暮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干净的皂角味，混合着一点书墨和阳光的气息。
“嗯。”他应了一声，没什么情绪，但目光在那嫩芽上停留了好几秒，才直起身，“长势符合预期。继续做题。”
陈暮看着他走回座位的背影，雀跃的心情慢慢沉淀下来，化作心底一丝隐秘的甜。她低头，重新拿起笔，笔尖却无意识地在草稿纸的空白处，轻轻画下了一个小小的、蜷缩的嫩芽形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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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的午后，林筱的手机在桌上震动。
屏幕显示是陈默的越洋视频请求。林筱看了一眼正在和英语阅读理解“搏斗”的陈暮，拿起手机走到客厅阳台才接通。
陈默的脸出现在屏幕上，背景是异国黄昏的校园，带着点风尘仆仆的倦意，但眼神依旧明亮。
“林神！汇报汇报！”陈默的声音带着笑意，“我家那小祖宗最近没作妖吧？有没有背着我们搞什么‘地下活动’？”他挤挤眼，意有所指。
林筱背靠着阳台栏杆，目光平静地扫过屏幕：“一切正常。学习效率提升显著，最近一次模考，年级198名。”
“嚯！可以啊！”陈默喜上眉梢，“看来林老师教导有方！那……别的方面呢？”他追问，带着点促狭。
林筱沉默了一瞬。他想起陈暮偷偷画在草稿纸上的嫩芽，想起她提醒他休息时固执的眼神，想起她发现多肉新芽时那瞬间亮起的眼眸。那些细微的、不易察觉的瞬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精密运转的思维里漾开微小的涟漪。
“没有。”他最终开口，声音是一贯的平稳无波，“专注度符合要求。”
“那就好！那就好！”陈默松了口气，随即又正色道，“你也注意点自己，别又一头扎进去。护手霜用着没？别给我省！”
“在用。”林筱的目光掠过自己已经不再干燥起皮的手指关节。
“行，有你在我放心！挂了，还得去搬砖！”陈默风风火火地切断了通话。
林筱握着手机，在阳台上站了一会儿。初春午后的风带着暖意，吹拂着他的衣襟。他回身，透过玻璃门看向书房。陈暮正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点着英语阅读材料上的某个生词。阳光落在她专注的侧脸上，勾勒出柔和的轮廓。
没有“地下活动”。陈默的警告言犹在耳。林筱的视线在那张专注的侧脸上停留片刻，最终移开。他推开门，走回书房，脚步很轻。
陈暮听到动静抬起头，目光飞快地扫过他的脸，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寻，似乎在确认他电话的内容。林筱已经坐回位置，重新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是冰冷的数据流。
“陈默的电话？”陈暮装作不经意地问，笔尖在纸上无意识地划拉着。
“嗯。”林筱头也没抬，“问你的成绩。”
“哦。”陈暮低下头，心里那点小小的期待像被戳破的气球，悄无声息地瘪了下去。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那些蝌蚪般的英文单词上，可思绪却像断了线的风筝，飘向阳台外那片湛蓝的天空。哥哥对林筱说的话，像一道无形的禁令，清晰地烙印在她心底。那些日益清晰、日益浓厚的悸动，被她小心翼翼地折叠、压平，藏进最深的心房角落，不敢泄露分毫。
书房里恢复了寂静，只有笔尖的沙沙声和键盘敲击的哒哒声。阳光透过窗户，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在铺满书本和试卷的地板上，靠得很近，却又泾渭分明。
窗台上的多肉沐浴在阳光里，叶心处那个米粒大的新芽，在无人注意的角落，正努力地、极其缓慢地，向着光的方向，伸展出自己稚嫩的身躯。像某种无声而固执的生命力，在静水深流的日子里，悄然积蓄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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