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老师放下话筒,目光重新落回面前三个学生身上。陈暮低着头,肩膀还在微微耸动,无声地流着泪。周晓晓也红着眼睛,不敢抬头。陆子航依旧沉默地站着,紧抿着唇,脸色紧绷。
“都听到了?”李老师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严厉,但似乎因为陈默的态度,少了几分咄咄逼人,多了几分公事公办的冷硬,“你们的行为,不仅惊动了学校,更惊动了远在国外的家长!影响极其恶劣!”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扫过三人:“现在,每人写一份深刻的检查!不少于一千五百字!详细交代逃课经过、原因、去向,以及你们对自己错误行为的深刻认识!明天早自习前,交到我办公室!”
“另外,”李老师的目光重点落在陈暮身上,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陈暮,你家长——明天必须来学校一趟!你父母工作再忙,也必须抽时间来!当面沟通后续对你的处理和教育问题!陆子航,周晓晓,你们的家长,我也会电话通知,视情况决定是否需要到校!”
“听到没有?!”
“听到了……”三人如同霜打的茄子,声音低不可闻。
“现在,立刻回教室!晚自习还没结束!把落下的功课……”李老师的话音未落,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笃笃笃。”声音不疾不徐,带着一种沉稳的节奏感。
李老师皱了皱眉,这个时候谁会来?她扬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颀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深色长裤,身姿挺拔,气质沉静。他鼻梁上架着一副细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清澈而专注。他的视线在办公室里迅速扫过,掠过垂头丧气的周晓晓和陆子航,最后落在了泪痕未干、形容狼狈的陈暮身上。
是林筱。
陈暮在看清来人的瞬间,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一道无形的目光钉住。她下意识地想抬手擦掉脸上的泪痕,却觉得手臂有千斤重。他怎么来了?!现在?!在她最狼狈、最丢脸的时候?!一股强烈的羞耻感和无处遁形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下午短暂的逃离和欢愉,此刻彻底化作了最讽刺的背景板。她甚至能感觉到林筱那平静的目光落在她红肿的眼睛和凌乱的发丝上。
不同于陈暮的惊慌失措,周晓晓在看到林筱时,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微微睁大,小声地、带着点惊讶地脱口而出:“……林学长?” 陆子航也认出了林筱,他原本紧绷的脸色闪过一丝复杂,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沉默。他们以前搭过林筱的车,对这个话不多但气质沉稳的学长有印象。
李老师显然也有些意外,她推了推眼镜,语气带着询问:“你是……?”
林筱迈步走了进来,步履从容。他先是对李老师微微颔首,态度礼貌而温和:“李老师您好,打扰了。我是林筱,陈默的朋友。”他的声音清朗平和。
“林筱?”李老师恍然,但表情依旧带着困惑,“哦,是陈默的朋友。我记得陈默提过……他人在国外,你怎么……?” 她对林筱的了解仅限于此——陈默的朋友,具体做什么,与陈暮关系如何,并不清楚。
“是的,李老师。”林筱耐心解释,语气依旧平稳,“陈默刚给我打了越洋电话。他那边是深夜,被这件事惊醒了。”他说话时,目光再次转向陈暮,那眼神里没有明显的苛责,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分量,让陈暮不敢直视。哥哥……在深夜被吵醒……这个事实本身就让她无地自容。
林筱的目光重新回到李老师身上,继续道:“陈默非常着急,也非常担心。他人在国外,无法立刻赶回。所以,他正式委托我,作为他的受托人,来处理陈暮同学这次违纪事件的相关事宜,并负责与学校、与您这边的后续沟通和跟进。”他顿了顿,语气带着歉意,“他让我代他向您致歉,给您添麻烦了,也感谢您及时通知。”
“刚好我路过学校周边,所以直接过来了”
受托人……处理事宜……
这个身份比“代理人”少了几分冰冷的权力感,但那份沉甸甸的责任感却丝毫未减。陈暮的心沉甸甸的。哥哥竟然把处理她烂摊子的事情,托付给了林筱!这意味着,眼前这个人,将不再仅仅是周末给她带来数学压力的家教,而是真正要介入这场由她引发的“风暴”中心了。她感觉自己像一个闯了祸的孩子,家长派来了一个她既熟悉又有点畏惧的“大人”来收拾局面。
李老师明白了林筱的身份和来意。有家长到场处理,总比联系不上或者推诿要好。她紧绷的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原来是这样。林同学,你来得正好。情况刚才在电话里,我已经跟陈默沟通过了。性质很严重,学校一定会严肃处理。”
“我理解。”林筱微微颔首,态度配合,“学校按校规处理,我们这边完全尊重。该有的处分,陈暮必须承担,没有任何异议。”他的语气温和但坚定,目光再次扫过陈暮,“陈默的意思很明确,错了就要认罚,要承担责任。” 他强调的是“承担责任”,而非冰冷的“认罚”,语气中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陈暮低着头,手指绞在一起。林筱的话没有想象中的严厉斥责,但那份平静的陈述和强调的“责任”,反而让她觉得更沉重。
李老师对林筱配合的态度比较满意:“好。那关于学校的初步处理意见,我跟林同学同步一下:第一,三人必须写深刻检查,明天一早交给我。第二,陈暮的家长,也就是您作为受托人,明天需要正式到校一趟,我们详细沟通后续。陆子航和周晓晓的家长,我会另行电话通知。”
“好的,没问题。我明天会准时到校。”林筱回答得干脆。
“另外,”李老师看向陈暮,语气依旧严肃,“陈暮,你数学成绩的下滑和这次恶劣的违纪行为,学校要求你必须立刻、全力加强补习!刻不容缓!之前……之前可能有些松懈,现在必须抓紧!”
林筱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沉静。他没有立刻回应李老师关于补习强度的话,而是转向陈暮,声音清晰而平稳,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安排感:“陈暮,晚自习结束后,在校门口等我。”他顿了一下,补充道,“陈默很担心你的状态,他需要确认你安全回家,也想跟你再谈谈。我送你回去,路上时间,正好可以沟通一下。” 他巧妙地用“确认安全”和“陈默想沟通”作为理由,将“补习”这个敏感词暂时压下,但陈暮和周晓晓、陆子航都心知肚明,这绝不仅仅是“送回家”那么简单。林筱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补习模式的改变。
“李老师,您看这样安排可以吗?先确保她安全到家,也方便陈默跟她通话。”林筱征询地看向李老师。
“可以!这样也好。”李老师点头,“安全是第一位的。后续补习的事情,我们明天再详细谈。”
“好的。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不打扰您处理其他事务了。”林筱再次颔首,然后看向陈暮,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分量:“陈暮,回教室,上完晚自习。记住,下课后校门口等我,别乱跑。” 他最后一句叮嘱,与其说是命令,不如说是一种强调,带着兄长的关切和受托人的责任。他又对李老师和陆子航、周晓晓微微点头致意,转身离开了办公室。他的背影依旧挺拔,却少了几分冰冷,多了几分沉静的力量感。
办公室的门在他身后轻轻关上。
留下的三人,陷入了一片短暂的沉默。周晓晓小声对陈暮嘀咕:“暮暮,林学长他……看着还好?没那么吓人吧?” 陆子航没说话,但紧绷的肩膀似乎也放松了一些。
陈暮呆呆地站在原地,脸上泪痕交错,眼神复杂。哥哥委托的“受托人”……林筱……那句“校门口等我”像一块石头压在她心头。虽然没有想象中的疾风骤雨,但那份平静下的安排和责任,以及晚自习后未知的“沟通”,都预示着这场由她引发的风暴远未结束。短暂的逃离,换来的是一场由林筱作为受托人介入的、需要她直面承担的局面。
晚自习教室的灯光就在前方,明亮得刺眼。那光亮似乎不再仅仅是书本和试卷的象征,更像是一条通往未知责任的通道。而通道的尽头,那个沉静的“受托人”已经等在那里。林筱最后那句平和的叮嘱,如同一个无法回避的约定,宣告着从今晚开始,她高三最后83天的轨迹,将因为这个受托人的出现而发生改变。逃避的空间,似乎真的被彻底压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