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郑重感谢林筱在陈暮高三最后冲刺阶段,尤其是数学提升上“力挽狂澜”般的帮助,陈默回国后第一件大事,就是张罗着请林筱吃饭。地点选在了一家口碑不错的私房菜馆,环境雅致,私密性也好。
饭桌上,气氛起初是轻松融洽的。陈默作为东道主兼“委托人”,对林筱的感激之情溢于言表,频频举杯。
“林筱,这杯必须敬你!我这当哥的远在国外,鞭长莫及,要不是你,我家这丫头数学就真得‘凉凉’了!大恩不言谢,都在酒里了!”陈默豪爽地一饮而尽。
林筱依旧保持着得体的风度,举杯回应,声音清朗平和:“陈默言重了。职责所在,陈暮自己也很努力。”他目光平静地掠过坐在陈默旁边的陈暮。
陈暮被哥哥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连忙端起自己的柠檬茶:“林老师,谢谢你!真的……特别感谢你帮我补数学,还有……还有那个分数线分析,也帮了大忙!”她声音清脆,努力表现得自然大方,但眼神接触到林筱沉静的目光时,心跳还是不受控制地快了一拍,赶紧低头抿了一口冰凉的柠檬茶。
陈默兴致高昂,打开了话匣子,从回忆大学时光,到吐槽国外生活的种种不便,再到对陈暮未来大学生活的“谆谆教诲”,话题天马行空。他不停地给林筱倒酒,自己也喝得十分畅快。
林筱话不多,大多是安静地听着,偶尔简洁地回应几句,态度谦和有礼。他喝酒很克制,每次陈默热情地满上,他只是象征性地抿一口。陈暮则安静地吃着菜,听着哥哥的唠叨和林筱偶尔精辟的点评,目光时不时偷偷瞟向林筱。他穿着简单的休闲衬衫,袖口随意挽起一截,露出线条清晰的手腕。灯光下,他侧脸的轮廓显得格外清晰,鼻梁挺直,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沉静。每当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来,陈暮都像受惊的小鹿般立刻移开视线,假装专注于面前那盘水晶虾饺,脸颊却微微发烫。
然而,陈默显然高估了自己的酒量,也低估了回国后这顿“谢恩宴”的兴奋度。几轮推杯换盏下来,他说话开始有些大舌头,眼神也有些飘忽,最后竟一头趴在桌子上,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哥?哥!”陈暮吓了一跳,赶紧推了推他。陈默只是含糊地嘟囔了一句,毫无反应。
场面顿时有些尴尬。陈暮看着醉得不省人事的哥哥,又看看对面依旧坐得笔直、眼神清明的林筱,一时手足无措,小脸涨得通红:“对……对不起啊林老师,我哥他……他喝多了……”
林筱脸上没有任何不悦,反而像是早有预料般,极其平静地起身:“没事。我帮你送他回去。”
他叫来服务员结账,然后走到陈默身边,动作熟练地架起陈默的一条胳膊,将他扶了起来。陈默醉得几乎不省人事,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林筱身上。林筱身材虽高,但陈默也不矮,且醉酒的人格外沉重。林筱却稳稳地支撑着,脚步没有丝毫踉跄,只是手臂的肌肉线条在薄薄的衬衫下绷紧了几分。
陈暮连忙拿起自己和哥哥的包,小跑着跟上。看着林筱沉稳地架着哥哥走在前面,那挺拔的背影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可靠,她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是感激,是抱歉,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感。仿佛只要有他在,再混乱的局面也能被轻易掌控。
夜晚的城市华灯初上,晚风带着一丝凉意。林筱拦了一辆出租车,将陈默小心地安置在后座,自己也坐了进去。陈暮则坐进了副驾驶。
车子平稳地行驶在回家的路上。后座传来陈默模糊的呓语和轻微的鼾声。车厢里很安静,只有空调出风口的低鸣和窗外城市的喧嚣。陈暮透过后视镜,能看到林筱沉静的侧脸,他正微微侧头,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霓虹光影,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份沉默让陈暮的心跳又开始加速。她有很多话想说,感谢的话在饭桌上说过了,显得那么苍白。她想说,那些晚上他讲题时虽然很严肃,但她其实很安心;想说,他在高考结束那天出现在梧桐树下,她真的很意外也很开心;想说,那支笔她还留着,很好用……可这些话堵在喉咙口,怎么也说不出来。哥哥醉倒前反复强调的“二十岁禁令”也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终于,车子停在了陈暮家楼下。林筱先下车,再次将沉甸甸的陈默扶了出来。陈暮赶紧跑到前面开门,陈妈妈已经听到动静迎了出来,看到醉醺醺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埋怨。
“哎哟!这孩子!怎么喝成这样!林筱啊,真是麻烦你了!快,快进来!”陈妈妈连忙帮忙,和陈暮一起把陈默往屋里架。
一阵忙乱,总算把陈默安置在了他自己的床上。陈妈妈忙着去拿湿毛巾和温水。
客厅里只剩下陈暮和林筱。气氛再次陷入一种微妙的安静。玄关暖黄的灯光下,林筱额角似乎有细微的汗珠,呼吸也比平时略重了一些,显然架着一个醉汉并不轻松。
“林老师……”陈暮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她站在他面前,微微仰着头,脸颊因为刚才的忙乱和此刻的紧张而泛着红晕,眼睛亮晶晶的,带着真诚的感激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怯,“今晚……真的特别特别谢谢你!帮我哥解围,还……还把他送回来。辛苦你了。” 她双手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声音比平时轻柔了许多。
林筱的目光落在她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上,停留了几秒。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动作依旧沉稳,只是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丝,不再是那种纯粹的、工作状态的平静。
“不辛苦。”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点运动后的微哑,却依旧清晰,“应该的。”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目光移向陈默房间的方向,又缓缓落回陈暮脸上,补充了一句,声音很轻,却像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陈暮心里激起巨大的涟漪:
“陪你哥喝醉,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陪你哥喝醉……也是计划的一部分?
这句话的含义太深了!陈暮瞬间睁大了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了,又倏地松开,狂跳起来。他……他什么意思?他早就料到哥哥会喝醉?还是说……他愿意陪着哥哥喝醉,是为了……为了能顺理成章地送他回来?甚至……是为了此刻能和她单独说上几句话?
无数个念头像烟花一样在陈暮脑海里炸开,让她脸颊的温度急剧升高,几乎要烧起来。她不敢深想,也不敢直视林筱此刻那似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慌乱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感觉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林筱似乎并不期待她的回应,也没有解释更多。他抬手,看了一眼腕表,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稳:“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
“啊?哦……好,好的。”陈暮如梦初醒,连忙抬头,“我……我送你下去!”
“不用,外面风凉。”林筱婉拒,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早点休息。” 他转身走向门口。
就在他的手握住门把手的瞬间,陈暮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开口:“林老师!”
林筱停下脚步,回头看她。
陈暮深吸一口气,从自己随身的帆布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支被她用了很久、笔身光滑温润的备用笔。她双手递过去,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又无比认真:“这个……还给你。谢谢你借我用这么久,它……它特别好用。”
林筱的目光落在那支笔上,又缓缓移到陈暮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白的指尖和那双写满真挚的眼睛上。他沉默了几秒,没有立刻伸手去接。暖黄的灯光下,他沉静的侧脸线条似乎柔和了许多。
最终,他伸出手,却不是接过笔,而是轻轻地将陈暮递笔的手推了回去。他的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陈暮的手背,带着一点微凉的触感,却让陈暮像触电般微微一颤。
“留着吧。”林筱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安静的玄关里显得格外有分量,“做个纪念。毕竟……陪你‘爬’过数学那座山。”
说完,他不再停留,拉开了门。夜风裹挟着凉意涌入。他回头,对呆立在原地的陈暮微微颔首,算是告别,身影便融入了门外的夜色之中。
门轻轻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陈暮还保持着递笔的姿势,呆呆地站在原地。手心里,那支笔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微凉的触感。耳边,反复回响着他最后那句话:
“留着吧。做个纪念。毕竟……陪你‘爬’过数学那座山。”
陪你爬过数学那座山……
这不仅仅是一支笔,更像是一枚勋章,无声地记录着那段由他引领、她咬牙坚持走过的艰难岁月。
玄关的灯光安静地洒下,照亮了她手中那支普通的笔,也照亮了她脸上还未褪去的红晕和眼中复杂的、带着悸动的光芒。哥哥醉倒在床上,妈妈还在里面忙碌,而那个沉默的“受托人”已经离开。但他留下的话,却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久久无法平息。那“二十岁”的禁令横亘在前,可心底那份因他而起的、难以言喻的悸动,却如同这夏夜的微风,带着一丝柠檬茶的清凉和未尽之言的微甜,悄然蔓延。未来会怎样?她不知道。但此刻,握着这支笔,她仿佛握住了那段共同奋斗时光的温度,也握住了心底悄然绽放的一丝隐秘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