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了招（3）

两人靠得近，丁程鑫能闻到他身上还未散去的烟味，更觉得不自在。他勉强憋出了句： “我说的是真的。”敖子逸： “嗯？没骗我？”丁程鑫用力点头，模样极其真诚： “没有，是真的。不信的话你明天去了就知道了。我现在骗你，老师明天也会跟你说实话的。”“这样啊————————”话音未落，门再度被开启。王源没看他们，往衣柜的方向走，直截了当地道：“小鬼，出去。”虽然因为诬陷他的事情，丁程鑫有点理亏，但他还是不太情愿就这么走了，嗫嚅道： “我在这儿待着不行吗？”王源回头，皮笑肉不笑地说： “我要换衣服。”“那这个哥哥……”说到这儿，丁程鑫扯住敖子逸的衣服下摆，“这个哥哥应该也要出去吧？我觉得他也不是很想看你换衣服。”王源只当没听见： “出去的时候把门关上。”丁程鑫当他默认，扯着敖子逸往外走： “好，我们会关的。 ”"……"王源盯着他俩看了一会儿，而后摆了摆手，懒得再管。因为这个话题不能让第三个人听见，出了房间之后，丁程鑫立刻把敖子逸扯回自己的房间，警惕地把门关上，急切地问： “哥哥，那你明天来不来呀？我都跟你说实话了……”敖子逸垂下眼睑，懒洋洋地道： “你怎么不找你哥去？”“怎么可以！”丁程鑫瞪大眼，“我刚刚那样冤枉他……我要是告诉他了，他会立刻告诉我妈妈的。”敖子逸仍在笑： “你哥哥不是那样的人。”"……"这语气听不出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丁程鑫刚刚虽然威胁了他，但也只是说大话，此时完全没辙。毫无退路之际，他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很记仇地提醒： “哥哥，刚刚要不是你跟我哥说那样的话，我跟他才不会吵架。”敖子逸挑眉： “嗯？”

在这个时候，房门被打开。王源站在外头，看向敖子逸：“走了。 ”像是没听清丁程鑫刚刚的话，敖子逸点头： “小孩，下次见。”丁程鑫不敢相信。这怎么就下次见了？！他们还没谈妥呢！察觉到敖子逸是真的要走了，丁程鑫立刻拽住他的胳膊：“你们这么快就要走了吗？都这么晚了，吃完晚饭再走吧？”敖子逸婉拒道： “下次吧。”丁程鑫盯着他，完全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什么下次啊？！刚刚的话题你就这么忘了吗？！你是年龄大有健忘症吗？！但他也不敢把这些话说出口，只能可怜兮兮地问： “下次是什么时候……”敖子逸弯着唇，没有说话。看着两人这生离死别般的互动，王源扬眉： “你俩干什么呢，第一次见就看对眼了？敖子逸，你可悠着点，我弟才十二岁。”丁程鑫下意识地反驳： “十三了。”听到这个数字，敖子逸有些诧异，目光又放到了丁程鑫的身上： “十三了？”语气听起来，他似乎极其不敢相信，仿佛他已经十三岁了，是一件多么天方夜谭的事情。这个反应非常直接地踩到了丁程鑫的痛脚。他瞬间忘记了自己还有求于人，很不高兴地说：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矮，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像十三岁？”王源抱着臂倚在门边，煽风点火地道： “他就是这个意思。 ”敖子逸挠了挠眼下的皮肤，摇头： “不是。”话里却不带几分真切。丁程鑫盯着他们两个看了几秒，发脾气了： “算了，我不跟你们说。”他没再像刚刚那样跟王源对吵，仿佛真的受到了伤害，低声说着： “反正我还会长的。”见状，王源的内心少见地浮起了一丝愧疚，他出声安慰：“长得矮不挺好的吗？等你三十岁了，说不定还有人以为你才十八呢。”这更像是在往他痛处扎针。丁程鑫板着脸： “所以是因为你长得高，别人才会以为你是我爸吗？”"……"王源的那点愧疚瞬间荡然无存。

两次把他惹不高兴的源头好像都是他。敖子逸叹息了声，态度开始松动，问道：“十三岁，读初二？”丁程鑫不看他，硬邦邦地道： “初一。”“哪个学校？”“育才中学。”丁程鑫顿了顿，不知道自己这突然浮起来的想法是不是对的，但还是很没骨气地补了句，“初一一班。 ”敖子逸拖着腔重复：“育才中学初一一班————————”而后，他弯下腰，对上他的眼：“小孩，你叫什么名字？”丁程鑫淡淡地抿了下唇，小声道： “我叫丁程鑫。”“丁程鑫？”“对。”丁程鑫不由自主地避开了他的视线， “过程的程，鑫荣的鑫。”敖子逸亲昵地捏了捏他的脸。 “那，小鑫鑫，”他压低了声音，像是在跟他说悄悄话，不让任何人听见，“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吗？”跟妈妈道别之后，两人出了丁家。太阳已经完全落下，晚霞晕染了整个天空，天气也多了几分凉意。敖子逸突然问： “你弟弟应该还挺听话吧？”“听话？”王源嗤了声，他不知从哪儿翻到了根棒棒糖，此刻正咬在嘴里，“那小鬼叛逆期呢，难管得很。”叛逆期。难管。倒也还好。但他毕竟是个心智还没成熟的小孩，而且也不清楚有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事情，敖子逸考虑了一番，还是跟王源提了这个事情： “你弟弟被叫家长了，刚刚问我能不能帮他去见老师，你自己看看怎么处理？”王源啧了声： “怪不得一直留你吃饭，我就知道这小鬼没打什么好主意。”敖子逸笑着没说话。“估计也不是什么大事，叫好几次了，次次都那几个原因。”王源低头给人回消息，心不在焉地问，“你明天有空不？有空就帮我去一趟吧，我明天有点事。”“明天啊……”“嗯。没有就算了，我一会儿跟我妈说一声。”

他刚答应了他，转眼就告家长，那小孩估计又得哭。“没有也得有啊。”敖子逸眉眼低垂，散漫地说，“总不能骗小孩。”听到玄关处的门被关上的声音，丁程鑫偷偷看了眼，而后光着脚丫子跑到妈妈的面前： “妈妈，哥哥怎么回来了？”妈妈： “他说在附近打球，就顺路过来洗个澡。”“那都这么晚了，你怎么不留他们吃晚饭呀？”“你哥那朋友有事儿。”妈妈并不把这个事儿放在心上，悠悠地问，“程程，你哥真打你了？”“……”丁程鑫立刻心虚起来，不敢再问，转身往房间跑，“我写作业去了！”回到房间，他上了锁。丁程鑫跳到床上，扯过一旁的布偶抱到怀里。他的情绪仍旧不好，思绪却不知不觉放了空，脑海里反复回荡着敖子逸最后说的那句话。———————“知道下次是什么时候了吗？”他回应的应该是他的那句“下次是什么时候”，这代表着他会来吧？丁程鑫总算松了口气，翻了个身，双腿交替晃悠着，愉快地哼起了歌。他看着外头暗下来的天，继续想着刚刚的事情。再往前———敖子逸抬起手，捏了捏他的脸。"……"丁程鑫立刻坐了起来。他刚刚是被那个男人捏脸了吧？没错吧？他怎么能捏他的脸？才第一次见面！他怎么能捏他的脸！他捏就算了。为什么要凑那么近！还……还！喊他小鑫鑫……算了。丁程鑫平复着情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强调着： “算了。”他就当是他帮自己的忙，勉强给他占的便宜。他目光一扫，恰好看到书桌上的镜子。跟镜子里的自己撞上了视线，他注意到了自己红透了的脸。丁程鑫的冷静瞬间垮掉。你为什么要露出一副是你占了便宜的样子啊！

他活了十三年，第一次拥有这样的情绪。丁程鑫倒回床上，无所适从地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体会着里面的空气越来越稀薄的感觉。然后，他听着心跳的声音不断放大。第二天清早，丁程鑫洗漱完走出客厅的时候，爸爸和妈妈都已经坐在餐桌上吃早餐了。既然已经找到了帮手，他也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没跟他们说请家长的事情。丁程鑫到餐桌前坐下，妈妈替他盛了碗瘦肉粥。刚醒来，他们都没有说话的欲望，房子里安安静静的。丁程鑫慢吞吞地喝着粥，忽地想起了敖子逸昨天的反应。他吐了口气，小声问：“爸爸，我是不是有点矮？”爸爸看向他，问： “谁说你了吗？”丁程鑫点头，什么事情都第一时间往王源身上推： “哥哥说我。”妈妈： “别听你哥的。”丁程鑫用勺子戳了戳碗底： “可我同学都才十二岁，都比我高。蔡蔡都一米六了。”爸爸安慰她： “你才多大，还会长高的。”“你们都长得高，我怎么就长不高了？我坐公交车的时候还有人给我让座，以为我是小学生。”丁程鑫的情绪格外低落，他闷闷地问，“哥哥十三岁的时候有一米五吗？”妈妈犹豫着说： “你哥————————”爸爸突然打断她，回答丁程鑫的话： “没有。”"……"“哪有那么高。”爸爸平静地说，“爸爸不太记得了，但是爸爸勉强有个印象。你哥那个时候应该还不到一米四。”"……"丁程鑫的胃口突然好了起来，他抱着碗，咕噜咕噜地把粥喝完。他拒绝了爸爸开车送他去学校的提议，背上书包，像往常一样自己坐车去上学。快走到车站时，丁程鑫低下头，费劲地从书包里翻出学生车卡。余光注意到旁边的便利店，他犹豫了下，走了进去。

这家便利店的面积不大，摆放饮料的冷藏柜被放在门口。丁程鑫盯着放置牛奶的那一排，眼睛一眨不眨的，不知道在想什么。见他在那儿待了好一段时间，站在收银台后的店员忍不住问：“小朋友，你要买牛奶吗？”换作平时，丁程鑫肯定懒得计较。但此刻，他莫名其妙地回了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校服：“我上初中了，你不要这样叫我。”也没等店员回应，丁程鑫继续说：“我不买，我就来看看。”说完，同道了声“再见”，而后出了店，恰好赶上一辆挤满人的公交车。丁程鑫连忙上去，顺着人流往里挤，找了个空地站着。车子晃动得厉害，因为惯性，丁程鑫站得很不稳，抓着吊环还得踮脚，格外费劲。车一个急停，他不受控地往前倒，心脏一空。下一秒，有人揪住了同的书包，往后扯。接连不断的抱怨声响起。丁程鑫伸长手，勉强地抓住远处的扶杆。在此光景之中，他抽了个空隙往后看，恰好对上了宋文嘉的眼。少年的身高大约一米七，比他高一个头。他五官轮廓还没长开，看上去柔和又稚嫩，脸上是刻意堆砌起来的成熟：“没事儿吧？”丁程鑫点头，没搭腔。宋文嘉把自己位置腾给她：“你站这儿。”他的身高够抓住那个吊环，丁程鑫也没客气，说了句“谢谢”。两人没多余的交流，过了半晌，宋文静憋出了句：“我听蔡蔡说，你被叫家长了是吗？”丁程鑫看向他，不大痛快：“他怎么什么都跟你说。”“你们昨天不是一起去书店了吗？我就问了一下。”宋文嘉似乎有点紧张，“没别的意思，我就是想跟你说一声，我也被叫家长了。”丁程鑫一顿：“你也被叫家长了？”“嗯。 ”“什么原因？”一时想不到怎么回答，宋文嘉含糊其词地说：“就是上课不听讲啊。”丁程鑫点头：“我也差不多。”“你怎么不听？”“太简单了。”丁程鑫说，“不想听。 ”“……”宋文嘉挠了挠头，不动声色地道，“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