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心动

资料室的挂钟指向凌晨一点。魏樾揉了揉酸痛的颈椎，面前摊开着厚厚一摞试飞数据报告。为了写一篇关于新型战机气动布局的专题，她已经连续工作了六个小时。

"还没走？"

低沉的男声吓得魏樾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邓放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飞行服外套随意地搭在肩上，看样子是刚结束夜航训练。

"首席？"魏樾下意识合上资料，"我...在查些数据。"

邓放走近，目光扫过她面前的文件："涡扇15的振动问题？"

"嗯，想弄明白你们是怎么解决高频振动导致传感器失效的。"魏樾指着一段模糊的描述，"这里提到的'相位调节'技术，公开资料里查不到。"

邓放放下保温杯，拉过一把椅子坐下。距离突然拉近，魏樾能闻到他身上特有的气息——航空煤油、皮革和一丝薄荷味的混合。

"喝点咖啡。"邓放推过保温杯，"基地特供，比食堂的强十倍。"

魏樾小心地抿了一口，浓郁香醇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忍不住轻叹："真好喝。"

"我调的。"邓放嘴角微扬，"飞行员的第二技能。"

这个意外的笑容让魏樾心跳漏了半拍。邓放已经翻开资料，指着图纸讲解起来："振动问题关键在于叶片通过频率与蒙皮固有频率重合..."

他的手指修长有力，指甲修剪得极短，指关节处有几道细小的疤痕。随着讲解，那些晦涩的专业术语变得生动起来。魏樾偷偷抬眼，发现邓放专注讲解时的侧脸格外好看，浓密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明白了吗？"邓放突然转头，正好捕捉到她的目光。

魏樾慌忙低头看资料："大、大概明白了。所以你们是通过改变转速打破了共振条件？"

"聪明。"邓放站起身，"等着。"

十分钟后，他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泡面回来，上面还卧着荷包蛋。"食堂关门了，将就一下吧。"

魏樾接过泡面，指尖相触的瞬间，一股微小的电流似乎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她假装被热气熏到，低头掩饰发烫的脸颊。

他们边吃边聊，话题从航空技术延伸到飞行史上的著名人物。魏樾惊讶地发现邓放对航空史如数家珍，甚至能准确说出莱特兄弟第一次飞行时的风速。

"你真的很喜欢飞行，是不是？"魏樾忍不住问。

邓放放下叉子，眼神忽然变得遥远："我七岁第一次坐飞机，是爷爷带我去看航展。当战机从头顶呼啸而过时，他问我听到什么。"他停顿了一下，"我说是引擎声，他说不对，那是自由的声音。父亲也这样说过。"

魏樾屏住呼吸，不敢打断这难得的倾诉时刻。

"他牺牲了，我没见过他，后来我决定要听懂那种声音。"邓放站起身，收拾碗筷，"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魏樾知道谈话到此为止，但已经比之前任何一次交流都深入。她收拾好资料，邓放却已经拿起她的背包："我送你。"

月光下的基地静谧而空旷。他们并肩走着，影子在地上交错。

"明天上午我有模拟训练，"邓放突然说，"你想体验的话，可以来看看。"

魏樾眼前一亮："真的？"

"嗯，但别迟到。"邓放把背包递给她，"081不等人。"

第二天，魏樾提前半小时就到了模拟训练中心。邓放正在调试设备，看到她时挑了挑眉："挺积极。"

"怕错过'自由的声音'。"魏樾调皮地引用他昨晚的话。

邓放愣了一下，随即轻笑出声。这笑容让他整个人都柔和下来，眼角的细纹显得格外迷人。

模拟器是1:1复制的真实座舱，各种仪表按钮密密麻麻。邓放帮她系好安全带，近距离指导每个操纵装置的功能。他的呼吸拂过她的耳际，带着淡淡的咖啡香。

"记住，任何时候先保持飞行状态，再处理问题。"邓放的声音近在咫尺，"飞行员的黄金法则。"

模拟开始后，魏樾按照指示操作，起初还算顺利。但当邓放设置了一个发动机故障情景时，强烈的眩晕感突然袭来。座舱天旋地转，仪表盘在眼前模糊成一片。

"我...我不太舒服..."她虚弱地说。

下一秒，邓放的手覆上她的，稳稳拉平操纵杆："看着我。"

魏樾勉强聚焦在他脸上。邓放的眼神坚定而平静："呼吸，跟着我。吸气——呼气——"

他的手掌温暖干燥，稳稳地包裹着她的手。眩晕感渐渐消退，但心跳却越来越快。当模拟器完全平稳时，魏樾发现自己正死死抓着邓放的手，两人的脸近得能数清对方的睫毛。

一种奇异的电流在空气中噼啪作响。邓放的眼神暗了下来，目光从她的眼睛滑到嘴唇...

突然，刺耳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一刻。邓放迅速后退，接起墙上的内线电话："081。什么？现在？...明白了，马上到。"

他挂断电话，神色恢复专业冷静："紧急会议。你休息一下再出去，别急着站起来。"

魏樾点点头，心跳仍未平复。邓放大步离开后，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全是汗，被他握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温度。

三天后，魏樾关于试飞员团队的专题报道发表在《航空前沿》官网，迅速登上点击榜首。韩国明特意打印出来贴在食堂公告栏，不少试飞员围着阅读。

"写得不错。"午餐时，邓放突然出现在魏樾对面，放下餐盘，"特别是关于风险决策那段。"

魏樾差点被汤呛到："你看了？"

"嗯。"邓放切开牛排，"你把专业技术写得通俗但不失准确，很难得。"

这是邓放第一次正面肯定她的工作。魏樾胸口涌起一股暖流："谢谢。其实...我还有好多问题想请教你。"

"今晚八点，资料室。"邓放简短地说，然后专心吃饭，好像刚才只是讨论天气。

但魏樾注意到，他的耳尖微微发红。

下午采访雷宇时，这位直率的试飞员突然问："你和老邓最近走得挺近？"

魏樾手一抖，笔记本上划出一道线："只是工作关系。"

"得了吧，"雷宇咧嘴一笑，"邓放从不主动约人去资料室。上次我半夜去找资料，被他用飞行手册砸出来了，说'非相关人员不得进入'。"

魏樾假装整理录音笔掩饰脸红："他可能只是觉得我的报道对试飞局有帮助。"

"魏记者，"雷宇凑近，压低声音，"你知道老邓办公桌抽屉里锁着什么吗？你写的那篇《飞行员心理素质分析》，剪报，都翻毛边了。"

这个消息让魏樾一整个下午都心神不宁。经过医疗室时，她听到里面传来李欣的声音："...那个记者？我看她就是来猎奇的。听说她之前写的《战斗机飞行员婚姻状况调查》，把好几个飞行员的家庭矛盾都曝光了..."

魏樾僵在原地。那篇报道明明是关于飞行员职业压力与家庭支持的正面案例，怎么被扭曲成这样？

"真的？"一个年轻女声问，"那首席还让她跟着采访？"

"男人嘛，"李欣的声音带着轻蔑，"看到漂亮记者就走不动路。我听说她昨晚在模拟器里装晕，往首席怀里扑呢..."

魏樾胸口发闷，快步离开。原来在有些人眼里，她的专业付出被曲解成这样。更让她不安的是，李欣对邓放的称呼从"首席"变成了更亲密的"他"。

晚上八点，魏樾犹豫再三还是去了资料室。邓放已经在等，桌上摆着两杯咖啡和一叠资料。看到她，他推过一杯咖啡："加奶不加糖，对吧？"

魏樾惊讶："你怎么知道？"

"观察。"邓放翻开资料，"你想了解什么？"

接下来的两小时，邓放耐心解答了她所有问题，甚至展示了部分机密数据——当然是在签署保密协议后。魏樾全神贯注地记录，偶尔抬头，总能看到邓放专注的目光。

"时间不早了。"邓放最终合上文件，"明天还有早训。"

魏樾收拾笔记，鼓起勇气问："首席，李医生...跟你很熟吗？"

邓放明显愣了一下："李欣？同事而已。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随口问问。"魏樾站起身，却不小心碰倒了咖啡杯，褐色液体迅速在资料上蔓延。

"对不起！"她手忙脚乱地抢救文件，邓放也同时俯身，两人的头"砰"地撞在一起。

"嘶——"魏樾捂住额头，眼泪都快出来了。

邓放却突然笑了，伸手轻轻拨开她的刘海："我看看...嗯，会起个小包，但比战机座舱撞到的轻多了。"

他的指尖温暖，触碰轻柔得不可思议。魏樾抬头，发现邓放正凝视着她，眼神柔软得不像平时那个冷峻的首席试飞员。

"魏樾..."他低声唤她的名字，声音里带着她从未听过的犹豫。

就在这时，资料室的门被推开，雷宇探头进来："首席，老韩找——哦！"他看到两人近距离的姿态，眼睛瞪大，"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邓放迅速直起身："什么事？"

"紧急会议，十分钟后。"雷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扫视，"那个...我先走了？"

门关上后，气氛尴尬到极点。邓放清了清嗓子："我送你回去。"

回宿舍的路上，两人都异常沉默。在宿舍楼下，邓放突然说："别在意李欣的话。"

魏樾心头一跳："你...你知道？"

"基地没有秘密。"邓放的声音变得冷硬，"她越界了，我会处理。"

"不用！"魏樾急忙说，"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邓放深深看了她一眼："随你。晚安。"

看着邓放离去的背影，魏樾心中五味杂陈。她既为他的维护而感动，又担心这会加剧李欣的敌意。更让她困惑的是，邓放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那些瞬间的温柔，是出于职业礼貌，还是...

回到房间，魏樾翻开笔记本，却写不下一个字。最终，她在空白页上画了一架小小的战机轮廓，机翼上标着"081"，就像她无数次看到邓放驾驶的那架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