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李欣……

戈壁的风在十一月的深夜里带着刺骨的寒意。邓放被战友架出基地招待所时，意识已被酒精泡得模糊。今晚是老试飞员退役宴，他喝得比往常都多，胸腔里堵着的全是魏樾和那个摄影师拥抱的画面，还有她从来没有对自己绽放过的笑脸，是那么温柔又……

“邓首席，我送他回吧，你们也都累了。”李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她熟练地接过邓放的胳膊，架在自己肩上，指尖不经意地擦过他腰侧的皮肤，她的一举一动都写着，我和邓放关系不一般。

战友们打着哈欠散去，没人注意到李欣扶着邓放进了宿舍楼，也没人看到她半小时后并没有离开。邓放瘫倒在床上，嘴里模糊地喊着什么，李欣凑近一听，心猛地一沉——他喊的是“魏樾”。

嫉妒像毒蛇一样噬咬着她的心，但很快被更冷静的盘算取代。她帮邓放脱了鞋，盖好被子，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道缝。凌晨五点，最早一批出操的新兵正列队经过宿舍楼，她故意将自己的外套搭在邓放的椅背上，又把自己的水杯放在床头柜上，最后才躺在了宿舍里唯一的沙发上，合眼时嘴角勾起一丝隐秘的弧度。

“哎，你看见没？今早李医生从首席宿舍出来！”

“真的假的？她外套还挂在里面呢！”

食堂里，压低的议论像涟漪一样扩散。李欣端着餐盘坐下时，故意露出手腕上昨天“不小心”被邓放碰红的印子，对着邻座的航医“苦恼”地笑：“昨晚首席喝太醉了，吐了一身，我照顾到后半夜呢，现在头都晕。”

她的语气带着“无奈”，眼神却瞟向不远处独自吃饭的邓放。邓放昨晚宿醉未醒，头疼欲裂，只记得是李欣送他回来，却不记得她是否留下。直到听到周围的议论，他猛地抬头，看到李欣看过来的眼神，带着一丝羞赧和依赖。

“邓首席，”李欣端着餐盘坐到他对面，声音细若蚊蚋，“昨晚……谢谢你不介意我留下照顾你。我看你醉得厉害，实在不放心。”

邓放看着她眼下的青黑，想起她平时总是默默帮他准备好训练用的护具，在他擦伤时第一时间送来药膏。魏樾的影子在脑海中闪了一下，随即被李欣递过来的热豆浆打断。也许……魏樾真的只是把他当新闻素材，而李欣才是那个真正关心他的人。

“……麻烦你了。”邓放接过豆浆，声音有些沙哑。

李欣的眼睛亮了起来，像被点燃的星火：“不麻烦的！首席，其实我……”她咬了咬唇，没再说下去，只是低头搅着碗里的粥，耳垂却红了。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自然成了郎有情妾有意的佐证。流言愈演愈烈，从“李医生照顾醉酒首席”变成了“试飞英雄与温柔医生好事将近”。这些流言总是能有意无意的传到魏樾那儿！

听到这些话时，魏樾握着录音笔的手微微颤抖，她很想立刻回去问邓放，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邓放是在一次低**防训练后，正式向李欣提出“试试”的。那天他差点撞上山谷，千钧一发间改出，落地后心脏还在狂跳。他突然觉得，人生苦短，何必困在一个解不开的误会里。

李欣听到这话时，激动得差点哭出来，猛地抱住他：“邓放，我就知道你会看到我的好！”

邓放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鼻尖萦绕的是她身上甜腻的香水味，不像魏樾身上总是带着淡淡的墨水和肥皂味。这个拥抱总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棉花，触不到心底最真实的地方。

在一起的日子，李欣无微不至。她会算好邓放的训练时间，准时把温水送到停机坪；会记住他不吃葱姜，每次打饭都特意叮嘱食堂；甚至在他做飞参分析到深夜时，默默送来热乎的宵夜。基地的人都夸他们是金童玉女，邓放也努力想回应这份热情，可每当李欣靠得太近，他眼前总会闪过魏樾在维修间里，借着灯光看他调试模型时，眼里那片清澈的光。

一次约会，李欣拉着他去看基地放映的老电影。黑暗中，她把头靠在他肩上，轻声说：“我真怕这是梦。”邓放没说话，目光却落在银幕上模糊的光影里，想起有次魏樾为了拍夜间试飞，举着相机在寒风里站了三个小时，冻得嘴唇发紫，却还笑着对他说“拍到了最美的尾焰”。

“你在想什么？”李欣察觉到他的走神。

“没什么。”邓放移开目光，心里清楚，他在试错，而这个错误，对李欣不公平，对自己更残忍。

转折发生在邓放准备向李欣坦白的那天。他意识到自己无法欺骗她，更无法欺骗自己。傍晚，他路过医务室，想等李欣下班，却听到里面传来她和同事的对话。

“欣欣，你可真有本事，现在首席对你多好啊！”

李欣的声音带着一丝得意，压低了却难掩炫耀：“那是，我追了他多少年，这点心思还是有的。你是没看见，当初他为了那个记者魂不守舍的样子，气得我……不过现在好了，一场酒，加上点‘误会’，他还不是乖乖待在我身边？”

“什么误会啊？”

“就那次他喝醉了，我故意在他宿舍待了一晚，让新兵看见呗。”李欣的声音带着轻笑，“再跟他说点软话，男人嘛，心一软就信了。现在他还以为我是温柔体贴呢，哪知道……”

后面的话邓放已经听不清了。血液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他想起李欣手腕上的“红印”，想起她故作羞赧的眼神，想起那些刻意制造的“巧合”——原来从始至终，都是一场精心设计的骗局。

他以为的温柔体贴，不过是她步步为营的算计；他以为的“试试”，竟是踩在谎言上的空中楼阁。而那个被他推开的魏樾，那个没有得到解释机会的试图魏樾……她才是无辜被卷入这场阴谋的人。

邓放猛地推开医务室的门。李欣看到他站在门口，脸色煞白如纸，手里的药瓶“啪”地掉在地上。窗外的夕阳正红得刺眼，将邓放的影子拉得很长，那影子里，有愤怒，有恶心，更有对自己愚蠢的极致嘲讽。

他看着李欣，声音冷得像戈壁的寒冰：“李欣，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医务室里死一般的寂静，只有药瓶在地上滚动的声音，像一记记耳光，扇在李欣脸上，也扇在邓放自己心里。那道他曾试图用李欣来填补的裂痕，此刻被真相撕得更大，露出了底下早已根深蒂固的，关于另一个人的名字——魏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