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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的途径有光,你也有光

撞秋风

大学的生活像台老式留声机,缓缓转着平淡又规律的旋律.

我抱着课本穿梭在教学楼与食堂的连廊间,书包侧袋里的信笺总硌着腰,那是江逸安寄来的.

每周三清晨,收发室阿姨准会举着写我名字的信封冲我喊:“许知秋,又有你的信!”

信封上的字笔锋清俊,从 “愿你在课堂撞见温柔阳光” 到 “图书馆的紫藤花开了,像你发梢的香”,他把远方的细枝末节,都揉进给我的絮语里.

我把这些信藏在宿舍枕头下,夜里失眠时,就摸出信纸,借着月光读那些跃动的字,仿佛能看见他趴在案前,一笔一划描摹思念的模样.

直到那天课间,辅导员突然叫我去办公室.

推开门,昏黄日光里,那个熟悉又憎恶的身影撞进眼帘—— 我爸蜷在破旧沙发里,油污的衬衫敞着,露出松弛的肚皮,看见我,浑浊的眼睛亮得贪婪,像饿极的狼.

“怎么?上大学就不认爹了?” 他扯着公鸭嗓嚷,烟灰簌簌落在裤脚.

我攥紧书包带,后槽牙咬得发酸,记忆瞬间倒回那些黑暗的夜:他赌输后摔碎的碗碟、对妈妈拳脚相加的凶狠,还有最后卷走家里积蓄,消失得无影无踪的决绝.

“你来干什么.”

我尽量让声音平稳,可颤抖的尾音还是出卖了情绪.

辅导员在旁使眼色,让我别太生硬,可我实在装不出半点亲近.

“老子没钱了,你妈早死了,你得养我!” 他理直气壮伸手,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

我盯着那只手,想起妈妈临终前枯瘦的手抚我脸的温度,胃里一阵翻涌.

从辅导员办公室出来,阳光刺眼得厉害.

我爸像块黏人的膏药,跟在身后絮絮叨叨,说工地上搬砖多累,说牌友都笑话他闺女不认人.

路过食堂,学生们投来或同情或好奇的目光,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回到宿舍,我把自己摔进床铺,江逸安新寄的信躺在桌上,信封上还画着颗歪扭的爱心.

可此刻,那些曾让我心动的文字,被现实碾得发白.

我摸出信纸展开,他说在故乡的秋里,给我捡了片最红的枫叶做书签,末了写 “等你回信,盼你安好”.

安好?我扯起嘴角笑,眼泪却砸在信纸上,洇湿了 “安” 字的最后一横.

傍晚,我爸在宿舍楼下扯着嗓子喊我名字,整栋楼的阳台都探出脑袋.

我攥着江逸安的信冲下去,他立刻凑上来:“闺女,给点钱花花……” 我把信封拍他怀里,转身就走.

听见他骂骂咧咧拆开,又突然噤声。回头看,他捏着信纸,江逸安写的字映入眼帘,而我趁着他发愣,大步逃离这窒息的纠缠.

夜渐深,我坐在操场看台上,风卷着发丝糊满脸。江逸安的信在兜里发烫,我摸出手机想拨他号码,又怕鼻音暴露狼狈.

远处教学楼灯火通明,像座永不沉没的孤岛,而我被抛在暗礁上,一边是江逸安小心翼翼托着的光,一边是血缘拽着我坠向深渊的黑手.

“知秋!” 突然有人喊我.

这个声音我在梦里听过千百回.

我再熟悉不过.

是他.

我心心念念的少年.

江逸安.

抬眼,竟看见江逸安站在台阶下,月光给他镀了层银边.

我瞪大眼.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他喘着气跑上来,怀里抱着我的信,说在邮局看到我的地址,预感我需要他,就买了最快的车票.

我扑进他怀里,眼泪鼻涕蹭他衬衫上.

他拍我背,轻声说:“别怕,我在.”

远处,我爸骂骂咧咧的声音隐约传来,可此刻,江逸安的温度、他跳动的心跳,把那些黑暗都挤到了角落.

原来有些光,真的会穿山越海,只为接住坠落的我.

他口袋里还装着给我买的糖炒栗子.

凉了,却甜得烫嘴.

而我爸在那晚后,骂骂咧咧离开学校,可我明白,这场与原生家庭的拉扯不会轻易结束,但至少此刻,有江逸安陪我,把破碎的日子,重新往阳光里拼.

裂痕·糖霜

这件事之后,我在学校里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再遇到我爸.

而江逸安似乎察觉到了我的不安,每天都陪着我上课、吃饭、去图书馆.

他会在我走神的时候,轻轻地在我耳边讲个小笑话;会在我为作业烦恼时,耐心地帮我分析题目.

在他的陪伴下,我渐渐找回了一些往日的平静.

一天下午,我们在图书馆里看书,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洒在桌上,给书本都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看着眼前的书,却怎么也看不进去,满脑子都是这些天发生的事.

江逸安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他放下手中的书,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送给你的.”他笑着说,眼神里满是温柔。我疑惑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银色的项链,上面挂着一个小巧的枫叶吊坠.

江逸安把枫叶项链戴在我脖子上时,金属吊坠贴着锁骨发凉,像片被秋霜凝住的月光.

他指尖蹭过我耳垂,突然低声说:“你爸今早去食堂闹了,说要找校领导告你不孝.”

我猛地抬头,撞进他眼底未散的忧虑.

难怪今早打饭时阿姨眼神怪怪的,原来那个男人真的把脏水泼到了明面上.

“我去处理.”我攥紧书包带,指甲掐进掌心.

不能让他毁了我的学业,这是妈妈用命换的机会.江逸安却按住我的肩:“别急,先去上课,下午我陪你找辅导员.”

他语气笃定,像棵把根系扎进磐石的树,让我摇摇欲坠的心有了支点.

可第四节课刚上到一半,辅导员就敲开了教室门.

我爸穿着昨天那件油渍斑斑的衬衫,正扒着门框朝里瞅,浑浊的眼睛一下锁定我:“许知秋!你个白眼狼还躲这儿上课!”

全班几十双眼睛齐刷刷射过来,笔尖在纸上的沙沙声戛然而止.

我感觉血液全冲上头顶,手脚冰凉地站起来。江逸安立刻起身挡在我身前,对辅导员说:“老师,我们去办公室谈吧.”

办公室里,我爸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把烟灰缸重重磕在茶几上:“她妈死得早,我一把屎一把尿把她拉扯大,现在上了大学就不管我了!”

他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溅到茶几上,“你们学校要是不管,我就去教育局告!”

辅导员皱着眉给我使眼色,又转向我爸:“许先生,知秋的情况我们也了解,她每个月的生活费确实不多……”

“少废话!”我爸猛地站起来,袖子撸到胳膊肘,露出几道陈旧的伤疤,“要么她给钱,要么我就住她宿舍不走了!”

江逸安突然开口,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度:“您需要多少钱?”

我惊愕地看向他.

他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放在桌上:“这是我这个月的生活费,先给您应急.但您得答应不再来学校骚扰知秋.”

我爸眼睛瞬间亮了,像看到肉骨头的狗,伸手就去抓钱.

但指尖即将碰到钞票时,江逸安突然按住他的手腕:“不过我有个条件——”他指节用力,我爸疼得咧了下嘴.

“您得写张字条,保证以后不再以任何理由来找她.”

“你小子敢威胁我?”

我爸想挣脱,却被江逸安攥得更紧.

阳光透过百叶窗在他们身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影,江逸安侧脸的线条绷得笔直,额角渗出细汗.

僵持片刻,我爸终于骂骂咧咧地甩开手:“写就写!老子还怕你个毛头小子?”

辅导员赶紧递过纸笔.

我爸潦草地写完字据,抓起钱揣进裤兜,临出门前还回头瞪我:“许知秋,你给我等着!”门被“砰”地甩上.

办公室里只剩下我和江逸安粗重的呼吸声.

“你怎么能给他钱?”我声音发颤.

“他会没完没了的……”

“我知道.”

”江逸安松开攥得发白的拳头,掌心印着几道月牙形的红痕.

“但现在最重要的是让他离开学校,别影响你.”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水果糖,剥开糖纸塞进我嘴里,“先吃颗糖,压压惊.”

橘子味的甜在舌尖化开,却掩不住喉咙里的酸涩。我看着桌上那张歪扭的字据,突然想起妈妈临终前说的话:“知秋,以后遇到难处别硬扛,要找值得信赖的人……”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地敲着玻璃.

江逸安把我散在颊边的碎发别到耳后,指尖带着雨水的微凉:“周末我陪你去趟派出所,问问关于监护人责任的事.”

他顿了顿,眼神郑重,“以后有我在,不会再让他这样欺负你.”

我含着糖,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发梢,突然很想抱抱他.

可刚伸出手,就听见走廊里传来熟悉的叫骂声——我爸去而复返,正举着江逸安给的钱在走廊里嚷嚷:“大家快来看啊!这就是我养的好闺女,让野男人给我钱打发叫花子!”

江逸安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把我护在身后,转身拉开办公室的门.

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滴在地上,像落了一地碎钻。而我知道,这场与阴影的搏斗才刚刚开始,但只要身边有这束光,我就不会再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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