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玄影惊澜
暮春的夕阳将望城镇泼成蜜色时,江心白靴底的竹影暗纹正碾碎最后一滩胭脂色积水。袖口的缠枝莲玉佩倏地灼得指腹发麻,恰如方才谷口老槐树缝里渗出的火纹——那些纹路在记忆里蜿蜒如活物,此刻正随着巷口飘来的绣绷香微微震颤。姚乾书猛地拽住他后领,刀柄磕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檐下衔泥的紫燕:"瞧那走马灯!"
三盏悬在酒旗旁的走马灯正在暮色里诡谲旋转,灯面上本该是望城镇特产的"杏林春燕"图,却被人用松烟墨涂改成燃烧的蛇形。澹台烬袖中的星核骤然亮起,将灯影里渗出的蓝黑色雾气凝成冰晶,六角形的结晶体落地时竟发出瓷器碎裂的声响。"是无界阁的'焚影令'。"他声线冷得像刚从井中提出的竹笛,玄色衣摆扫过地面时,冰棱蓦地炸裂——藏在灯影后的黑影们现出身形,他们靴底的螺旋纹碾过李记绣坊的青石板,将尚未收线的绣绷烫出焦痕。
"江小爷别来无恙?"阴影里响起含笑的嗓音,说话者踏碎一片灯影走来,墨色斗篷下摆扫过之处,竟在石板上烙出蛛网般的裂痕。江心白瞥见他掌心托着的玉盒——盒面上雕刻的混沌漩涡里,嵌着半枚焦黑鳞片,那形状与仓库门板的焦痕严丝合缝。"在下玄影。"那人掀开斗篷,露出半边覆着银鳞的脸,耳垂上悬着的琉璃坠子正随着呼吸轻晃,"特来向两位讨还星核。"
姚乾书的刀刃"噌"地出鞘,竹节纹路在夕阳下泛着冷光。他挡在江心白身前时,颈间月牙疤恰好被斜射的光线照亮——那道五年前的旧伤随呼吸微微起伏,宛若一条受惊的鱼。"想拿星核,先问我这把刀答不答应!"话音未落,银鳞人掌心的玉盒蓦地弹开,万千流萤飞旋而出,在半空聚成狰狞的兽首——那头颅生着饕餮的獠牙,却覆着蜂鸟的羽翎,眉心一点猩红如将熄的烛火。
"混沌饕餮!"姚乾书的刀刃猛地一颤,刀背磕在身后的馄饨摊案板上,震得案板边缘的面团簌簌掉落。"边关军报说它能用尾焰熔断时空!"他的吼声被兽首咆哮撕碎,那怪物前爪拍下时,青石板竟如薄冰般迸裂,露出底下蜿蜒的火纹——那些纹路遇热便亮起,恰似绣娘绷上流转的金线。江心白拽着澹台烬后退的刹那,瞥见兽首左眼的虹膜竟是枚星核残片,那碎片在暮色中泛着与自己玉佩相同的幽光,边缘还缠着未断的绣线。
"阿烬,看它左眼!"江心白的刀光织成密网格挡兽爪,刀刃触到火焰的瞬间爆出蓝烟,那气味混杂着绣绷焦糊与松烟墨的气息。澹台烬冰刃横斩的同时,星核印记在掌心亮如寒星,将整片区域的水汽凝成冰墙——冰棱里竟冻着方才震落的烟团,此刻随魔力流转结出梅花纹路。"它的力量来自星核残片!"他声线穿透兽吼,玄色衣摆被火焰燎出的焦痕,形状恰似望城镇孩童们玩的"翻花绳"。
混沌饕餮的嘶吼震得屋檐瓦当叮咚作响。江心白滚地避过兽尾横扫,瞥见姚乾书正用刀柄猛击地面的火纹——这般纹路遇击便亮起,恰似棋盘上被点亮的棋子。"砸左下第三块石板!"他大喊,刀光趁机削向兽爪,却在接触的瞬间感到掌心发麻,仿佛握住了绣娘刚熨烫的锦缎。姚乾书依言砸下,石板碎裂处竟露出半块冷却的木雕,上面还刻着未完成的杏花图案。
澹台烬蓦地跃起,冰刃在半空划出巨大的璇玑图。星核魔力顺着纹路奔涌时,饕餮的动作猛地一滞——它眉心的火焰竟随璇玑图的光芒明灭不定,恰似元宵夜走马灯里跳跃的烛芯。"就是现在!"江心白足尖一点跃上兽首,刀刃对准那枚星核残片刺下。却在此时,银鳞人袖中蓦地飞出数枚毒针,针尖泛着与绣坊烫金时相同的焦褐色。
"小心暗器!"姚乾书的刀光如练,将毒针一一磕飞。他挡在江心白落点处,后背被兽爪扫中的瞬间,听见布料撕裂的声响——那裂口形状竟与五年前边关军帐被火魅教烧毁时的破洞分毫不差。江心白的刀刃恰在此时刺入饕餮左眼,却感觉入手一片滑腻,那残片在接触的刹那化作蓝烟,顺着刀刃爬向他手腕,烟霭中隐约飘来绣坊特有的浆糊香。
"退开!"澹台烬的冰掌拍在江心白肩头,将他震退数步。混沌饕餮发出濒死的咆哮,全身火焰骤然暴涨,蓝黑色的火苗竟在空中排成无界阁的图腾,形状宛如绣娘随手勾勒的凤凰。江心白摔在姚乾书怀里时,看见银鳞人正将一枚星核残片按进饕餮眉心,那怪物的身体便如琉璃般寸寸碎裂,却在消散前猛地合拢兽口,朝澹台烬咬去——它齿间竟卡着半块未完成的木雕,正是李记最拿手的"杏林春燕"。
"阿烬!"江心白的吼声被火焰吞没。他看见澹台烬抬手迎向兽口,星核印记在掌心爆发出刺目白光,与饕餮眉心的残片产生剧烈共鸣。整座山谷突然响起琉璃碎裂的声响,飞溅的火焰竟在半空凝成光蝶,翅尖闪烁着璇玑图的星芒,而蝶翼边缘泛着的,正是青瓷釉面冷却后的冰裂纹。
当最后一片火光消散时,银鳞人已站在十丈之外的屋顶。他掌中滚落的玉盒打开着,盒底刻着的混沌漩涡正在滴血,血珠坠落在屋檐的青苔上,竟烫出与仓库门板相同的螺旋纹。"星核的秘密...不止于此。"他笑着抛来枚焦黑鳞片,那鳞片在落地时裂成两半,露出里面灼烧的符文。姚乾书拾起来时,发现这竟是越江王府的密文——上面刻着"双星归位,混沌无界"八个字,笔画间凝着未干的釉彩。
暮春的晚风送来李记桂花糖的甜香,却掩不住空气中残留的硝烟与焦木味。江心白望着银鳞人消失的方向,袖中玉佩还在发烫,与澹台烬掌心的星核印记形成奇妙的共振,那频率恰似绣娘运针时丝线滑落的节奏。姚乾书默默替他包扎手臂的灼伤,指尖触到伤口时,发现灼伤边缘竟结着层薄薄的釉壳——这是方才蓝烟里的瓷釉遇冷凝结而成。
"他说的'双星归位'..."澹台烬的声线还带着魔力透支的沙哑,星核在袖中轻轻震颤,将夜露凝成冰晶缀在他发间,冰晶折射着远处灯笼的光,宛如撒在青瓷上的碎钻。江心白没有说话,只是望着地上的半片鳞片,那里倒映着他与澹台烬交叠的影子,影子边缘被绣坊的残光烘得微暖,恰似混沌空间里,那对并肩而立的神魔影子终于裹上了一层人间的釉彩。
姚乾书倏地指着鳞片上的符文:"你们看,这笔画像不像...像王老五家烧瓷时的釉料流痕?"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却在触到江心白目光时,悄悄收紧了握着刀柄的手——那刀柄上的竹节纹路里,还嵌着半粒方才震落的釉彩。江心白笑了,捡起鳞片时,指尖触到一处凸起——这是个极小的竹影暗纹,与自己靴底的图案分毫不差,只是纹路里凝着的,是冷却的釉料而非泥水。
夜色渐深,三人踩着露水归镇。江心白注意到澹台烬走路时微微跛脚,想必是方才硬接兽口时受了伤。他想开口询问,却被对方一个眼神制止。路过李记绣坊时,姚乾书蓦地停步,从破碎的案板下捡起半块完好的"杏林春燕"木雕,木纹在月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还能看。"他说着,将木雕递给澹台烬,"瞧瞧望城镇的巧艺,比景国御厨做的糖霜果子强。"
澹台烬接过木雕时,指尖触到木纹的冰凉。他望着木雕上展翅的燕子,想起混沌空间里引路的幻灵蝶,翅尖的星图此刻仿佛都凝在了这方寸木纹之间。而远处的望城镇上空,一只夜枭正驮着新月飞过,翅尖划过的轨迹,竟与无界阁的混沌图腾隐隐重合,只是那图腾的边缘,似乎还萦绕着一圈若有似无的青瓷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