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

“王爷若想毒杀我，不必等到今日。”林栖梧接过酒盏，与他的轻轻碰了碰，“再说，我若死了，丞相府的人该笑疯了。”

酒液入口是辛辣的烧刀子味，呛得她眼眶发酸。萧凛却盯着她泛红的眼尾，像是头回看清她的模样：“你与林婉生得不像。”

她像柳氏，我像先夫人。”林栖梧将蜜枣核吐在手帕里，“柳氏总说我生得克父克母，所以从小关在佛堂。”

克父克母？”萧凛嗤笑一声，“本王在北境杀过八百敌军，按这说法，该克得天地变色了。”

林栖梧垂眸盯着帕子上的枣核，声音轻得像叹息：“所以我才要自己上花轿。与其在丞相府当活祭品，不如来镇北王府赌一把。”

萧凛忽然倾身凑近，玄铁剑的寒气隔着喜服渗进来。林栖梧屏住呼吸，看见他眼尾有道极浅的疤，像被刀尖挑过的月牙：“你赌什么？”

赌王爷不是传言里的活阎王。”她迎上他的视线，“赌我这条命，能换个不任人拿捏的将来。”

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碎琼乱玉打在瓦当上，发出沙沙的响。萧凛退后半步，伸手替她理了理被烛火烧卷的鬓角：“你倒是坦诚。”

林栖梧望着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前世他就是用这双手，在边境救回被山贼掳走的百姓。此刻这双手落在她发间，倒比想象中温暖：“王爷若觉得我可信，日后林悦定当尽力辅佐。”

“辅佐？”萧凛又笑了，这次的笑里带了丝暖意，“本王的王妃，倒像是来谈生意的。”

林栖梧将空酒盏轻轻放下，瓷与木相碰的脆响里，她听见自己加快的心跳：“王爷若嫌生意谈得太早……”她指了指妆奁里的合卺杯，“那便先喝了这杯酒？”

萧凛没接话，却重新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她。酒液在杯中晃出金红的波，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林栖梧端起杯子时，他的指尖擦过她手背：“林悦，本王倒要看看，你这颗棋子，能走到哪一步。”

合卺酒入喉时，林栖梧尝到了蜜枣的甜。她望着萧凛转身走向门口的背影，玄色大氅扫过满地红绸，像头收了爪牙的兽。前世此时，林婉正躲在丞相府的暖阁里笑，说镇北王必定会厌弃她这冒牌货。可此刻新房里的檀香还未散尽，萧凛留下的酒气里，竟有几分让她安心的烟火气。

王爷。”她在他跨出门槛时唤住他。

萧凛侧过脸，月光从他身后漫进来，将他的轮廓镀成银边：“嗯？”

明日晨起，我想去厨房看看。”林悦抚了抚鬓边的银针，“镇北王府的厨子，该不会连粥都煮不好吧？”

萧凛低笑一声，门帘在他身后落下，声音却飘进来：“随你。”

林栖梧望着空荡荡的门口，指尖攥紧了帕子。前世的洞房夜，她在柴房里冻得发抖；今生的洞房夜，她坐在铺着锦被的喜床上，连烛火都烧得比前世亮些。窗外的雪还在下，可她知道，这场雪终会停的——就像萧凛眼中那层冰，终会化的。

她摸出袖中藏的平安符，那是前世死在乱葬岗前，老尼姑塞给她的。此刻符纸被体温焐得温热，她将它压在枕头下，听见自己轻声说：“林栖梧，这次，你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