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醒

芍药的香气在鼻尖萦绕，沈玉棠猛地睁开眼睛，胸膛剧烈起伏。她正站在沈府正厅中央，周围摆满了盛放的芍药，浓郁的香气几乎将她淹没。耳畔传来宾客们清脆的碰杯声，眼前是父母欣慰的笑容。这里是她的及笄宴，十五岁那年的正午时分。

“大小姐，该进香了。”婢女顾氏的声音将她拉回现实。

沈玉棠机械地接过香，手指微微颤抖。她分明记得自己在冷宫中奄奄一息，萧景珩冰冷的面容近在咫尺，那碗堕胎药的苦涩还残留在舌尖。而现在，她站在这里，一切都还未发生。

她抬手挽发，指尖不经意触到耳后的伤疤。前世在这里，她摔倒时被发钗划破的疤痕此刻完好无损。心跳骤然加快，她意识到自己回到了三年前。

“玉棠？”母亲担忧的声音传来。沈玉棠回过神，对上母亲温柔的目光，那是三年前的她还会眷恋的温度。而此刻，她只觉得脊背发凉。

午膳时，她借口不适，匆匆离席。回到闺房，她猛地关上门，将纷扰的思绪隔绝在外。镜中映出少女清丽的面容，没有经历三年折磨后的沧桑，也没有被权势浸染的疲惫。

她快步走到梳妆台前，摸索着打开暗格。一封烫金庚帖静静躺在里面，封面上“东宫大礼”四个字让她呼吸一滞。这是太子要纳她为侧妃的庚帖，前世她在及笄当晚收到的命运文书，此刻却提前出现了。

“小姐。”顾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二小姐送了安神汤来。”

沈玉棠迅速合上暗格，深吸一口气：“进来。”

庶妹端着青瓷碗，笑意盈盈地走来：“姐姐方才在席上不适，我特意让厨房熬了安神汤。”

沈玉棠接过碗，目光在汤面凝固。她前世精通药理，一眼就看出汤色清亮得异常。她不动声色地将碗凑近鼻端，一股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传来——寒食散。

原来毒手早已伸向她，早在入宫之前，家族内部就已经暗潮汹涌。

“妹妹费心了。”沈玉棠抬眼，正对庶妹眼底一闪而过的阴鸷。她佯装喝汤，趁转身之际，将碗中的汤尽数撒在盆栽中。

夜色渐浓，沈玉棠换上淡青色衣裙，提起裙摆走向后花园。及笄宴还在继续，宾客们三三两两地交谈着。她目测着与合婚庚帖之间的距离，微微勾起唇角。

就在她信步走向宴席中央时，一股眩晕感袭来。她精准地倒在庚帖前，任由手中的莲子糕砸在庚帖上。素色衣裙染上茶渍，众人在惊呼声中蜂拥而至。

“快请大夫！”

“把庚帖取走！”

嘈杂声中，谁也没注意到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第一步，已悄然改变。

夜深人静，沈玉棠独自坐在书斋中，烛火在她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她翻开府中账册，手指顺着字迹往下移动。当看到父亲的门生与河道银两的往来记录时，她的目光倏然一凝。

这一世，她再不会做任人摆布的棋子。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映照着她手中的朱笔。红色的朱批在账册上落下，如同滴落的血珠。那笔锋凌厉，与十五岁少女的手笔判若两人。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