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像沉在温暖的海水里,缓慢地上浮。唐棠迷迷糊糊地觉得脸颊贴着的地方温热又带着点弹性,鼻尖萦绕的清冽气息混合着淡淡的汗味和药草味,竟有种奇异的安心感。
这感觉……不太对劲。
她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从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洗得发白的粗布衣料,上面还有几点深色的陈旧污渍。再往上,是线条流畅的下颌线,微微凸起的喉结,然后是……一张即使在昏暗光线下也难掩俊秀的睡颜。
唐三?!
唐棠的大脑瞬间宕机,紧接着像被泼了一盆冰水,彻底清醒过来!她猛地意识到自己此刻的处境——她竟然还维持着昨晚那个被强行拉入怀的姿势,整个人像只树袋熊一样窝在唐三的怀里!她的手臂甚至还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腰侧!更要命的是,她的头正枕在他的臂弯里,脸颊几乎贴着他的颈窝!
“轰!”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唐棠的脸颊瞬间爆红,烫得能煎鸡蛋。
‘啊啊啊啊啊——!’她在内心发出无声的尖叫,‘系统!系统你死了吗?!我睡着了你怎么不叫醒我?!’
识海里一片死寂。那个平时动不动就“叮”一声刷存在感的系统,此刻安静如鸡,仿佛彻底掉线了。唐棠气得想捶墙,这破系统关键时刻永远靠不住!
她僵硬地想要抽身,动作却因为心虚和慌乱显得笨拙无比。就在她试图把搭在他腰上的手悄悄挪开时,目光却不自觉地再次落回唐三的脸上。
晨光熹微,透过破旧的窗纸,为少年沉睡的侧颜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晕。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鼻梁挺直,唇色是淡淡的粉。褪去了白日里的恭谨和隐忍,此刻的他,安静得像一幅画,带着一种不设防的、近乎纯净的美感。
唐棠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不得不说,这男主……长得是真好看啊……’ 这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
鬼使神差地,或许是那睡颜太过无害,或许是残留的睡意让她脑子不太清醒,她那只想要抽离的手,指尖竟不受控制地、带着一丝连自己都没察觉的试探和好奇,轻轻抚上了唐三的脸颊。
触感温热,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紧致和弹性。指尖划过他微凉的皮肤,带来一丝微妙的悸动。
就在指尖即将滑过他下颌线的瞬间——
一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手,猛地攥住了她的手腕!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禁锢感。
唐棠吓得魂飞魄散,猛地抬头。
对上了一双刚刚睁开的、还带着惺忪睡意的眼睛。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此刻盛满了茫然和困惑,仿佛刚从最深沉的梦境中挣脱出来,视线没有焦距地落在唐棠脸上,又仿佛透过她看向虚空。
“……唐棠……师姐?” 唐三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浓浓的睡意和难以置信,仿佛在确认眼前的一切是否真实,“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我……我是在做梦吗?”
他的眼神无辜又迷茫,配上那张俊秀的脸,杀伤力巨大。
唐棠:“!!!”
完了完了完了!被抓现行了!怎么办?说我来送药结果被你当抱枕抱着睡了一晚上?还是说我看你可怜给你当暖炉?啊啊啊!哪种说法都羞耻度爆表啊!
巨大的尴尬和羞窘让她脑子一片空白,脸颊红得快要滴血,手腕还被对方攥着,抽也不是,不抽也不是。她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觉得喉咙发干,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
电光火石间,一个极其荒谬又带着点急智的念头,像救命稻草一样浮现在唐棠混乱的脑海里。
“对!做梦!” 她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但努力装出镇定的样子,甚至带着点哄骗的意味,“你就是在做梦!”
为了增加说服力,她甚至硬着头皮,模仿着昨晚安抚他的动作,伸出那只没被抓住的手臂,僵硬地、带着点破罐破摔的意味,重新环抱住了唐三的腰(虽然只是虚虚地搭着),另一只手则在他背上生硬地拍了两下。
“乖,睡吧睡吧……” 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像在哄孩子,带着一种催眠般的轻柔,“你看,你还在梦里呢……快闭上眼睛,继续睡……”
她一边说着,一边紧张地盯着唐三的眼睛,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祈祷着他赶紧“配合”地“睡”过去。
唐三眼中的迷茫似乎更深了。他像是真的被这拙劣的“催眠”蛊惑了,长长的睫毛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扇动了两下,那双深邃的黑眸,一点点地、极其顺从地,重新阖上了。攥着她手腕的力道,也极其自然地、不着痕迹地松开了。
他甚至无意识地在枕头上蹭了蹭,发出了一声模糊的、类似梦呓的轻哼,呼吸再次变得绵长而平稳,仿佛真的又沉入了梦乡。
唐棠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等了好几秒,确认他真的“睡熟”了,才像被火烫到一样,猛地从他怀里弹开!
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下床,动作狼狈不堪,月白的衣衫都皱成了一团。她看都不敢再看床上的人一眼,像只受惊的兔子,慌不择路地冲向窗户,手脚并用地翻了出去,连那个装着珍贵药膏的玉盒从袖袋里滑落,掉在床边地上都浑然不觉。
纤细的身影瞬间消失在窗外熹微的晨光里,只留下屋内一片寂静和……床上少年缓缓睁开的、清明无比的眼睛。
唐三静静地躺着,听着窗外那慌乱远去的脚步声,直到彻底消失。
他抬起那只昨晚被唐棠轻抚过脸颊的手,指尖缓缓摩挲着自己刚才被她触碰过的地方,仿佛在回味那转瞬即逝的、带着海棠清香的柔软触感。
一丝低沉而愉悦的、带着得逞意味的浅笑,从他紧抿的唇角无声地逸出,在寂静的小屋里,漾开一圈圈意味深长的涟漪。
“呵……做梦么?” 他低低地、几不可闻地自语,深邃的眼眸里,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只有深不见底的幽潭,和一丝志在必得的灼热光芒。他微微侧头,目光落在床边地上那个散发着清冽药香的精致玉盒上,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师姐的“梦”,做得可真是……妙不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