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续

"林默。"我好像听见她在喊我，声音轻飘飘的，跟着雨声一起落下来。"苏晴？"我猛抬头，雨水迷了眼睛。天台边缘站着个模糊的人影，穿着白裙子，头发被风吹得飞起来。是她？真的是她？我趴在地上往那边爬，膝盖在水泥地上磨得火辣辣地疼。爬了两步，那影子突然不见了，只有风吹着空荡荡的晾衣绳摇晃，"咯吱咯吱"响，像谁在笑。"苏晴！你出来！"我撑着地面站起来，胸口又开始疼，比刚才更狠，"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好好活着？"雨更大了，打在脸上生疼。我摸到兜里有个硬硬的东西，掏出来一看，是昨天摔碎的手机，屏保还是苏晴在海边拍的照片。她举着个椰子，笑得眼睛都没了，背景是蓝汪汪的海。那天她说要跟我在海边买个小房子，养一条叫"默默"的狗。现在房子没有，狗也没有，连人都没了。我的手指在碎屏幕上摩挲她的脸，摸到一个尖锐的玻璃碴子，扎进肉里也不觉得疼。就这么死了算了，去找她。这个念头刚冒出来，胸口就猛地一抽，像被一只手攥住了。"活下去。"那个声音又出现了，这次很清楚，就在我耳边。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血和雨水混在一起，把奶糖泡得发胀。无意识地剥开皱巴巴的糖纸，突然看见里面有几排很小的字，是苏晴的笔迹，被水泡得有点晕，却还是能看清——"活下去，替我看春天。"心脏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疼得我弯下腰。这半块糖是她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她藏在糖纸里的秘密？我想起她签字那天趴在桌上写字的样子，灯光照着她的侧脸，睫毛垂下来，在纸上投出一小片阴影。她是不是一边写一边掉眼泪？是不是写一会儿就要停下来平复呼吸？这六个字到底费了她多大的力气？"苏晴..."我把糖纸按在胸口，哭得像个孩子。雨水混着鼻涕眼泪流进嘴里，又苦又涩。为什么偏偏是我？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让我活下去？我宁愿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你，我宁愿现在被火化的人是我！天台边缘的风很大，能听见楼下汽车开过积水的声音。我一步步挪过去，雨水顺着脚踝往下淌，在地上拖出两道水痕。往下看，医院的玻璃幕墙被雨水冲刷得闪闪发亮，远处的街道像一条银色的河。只要往前一步，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就可以去找她了。风灌进病号服，凉得刺骨。我闭上眼睛，能感觉到那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撞击着肋骨，一下，又一下。这是苏晴的心跳，是她拼了命才留给我的礼物。她在求我活下去？她在骂我是懦夫？我低头看手心的奶糖，黏糊糊的糖块沾着我的血。这是她用命换来的甜味，我有什么资格浪费？"苏晴，你这个傻子。"我把那块奶糖塞进嘴里，甜味在舌尖炸开，甜甜的，腻腻的，跟三年前那块一模一样。眼泪更凶了，把甜味都冲成了咸的。我想起她笑的时候嘴角的两个小酒窝，想起她害怕时抓紧我胳膊的力道，想起她趴在我胸口听心跳时均匀的呼吸声。这些记忆像潮水一样涌过来，把我淹没在天台中央。我慢慢蹲下去，把脸埋在膝盖里。雨水打湿了我的头发，我的衣服，可胸口却暖烘烘的。那颗心脏还在跳，跳得有力又执着，像在跟我说什么悄悄话。"好。"我听见自己说，声音哑得厉害，"苏晴，我听你的。"我慢慢站起来，擦掉脸上的水，也不知道是雨还是泪。糖在嘴里慢慢化了，甜味顺着喉咙往下走，一直甜到心里。我对着灰蒙蒙的天空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我会活下去的。"我张开嘴，让雨水灌进来，混着嘴里的甜味一起咽下去，"我会替你看春天，看所有你没看过的东西。""我会带着我们两个的心跳，好好活下去。"风好像小了点，雨也小了点。我扶着晾衣绳站稳，胸口的疼痛减轻了些。手心被糖纸硌得慌，摊开一看，奶糖的包装纸上印了个浅浅的心形印子，正好在"活下去"三个字上面。我把糖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塞进贴身的口袋，贴着胸口的位置。那里有苏晴的心跳，有她的温度，有她没说出口的爱。天台的安全门被敲响了，有人在外面喊我的名字。我转身走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很稳。踩在积水里，能听见"哗啦哗啦"的声音，像苏晴以前在雨里踩水玩的样子。"林默！你没事吧！"门外是小张，我的助理，声音带着哭腔。我拉开门，雨水顺着头发滴在他肩上。"我没事。"我对他笑了笑，感觉嘴角有点僵硬，"我们回去。"小张看着我胸口的血迹，眼睛瞪得溜圆，想说话又不敢说。我拍了拍他的胳膊："走吧，回病房。"转身的时候，我最后看了一眼天台。雨小了，天空好像亮了一点。晾衣绳上的病号服还在晃，却不像刚才那么吓人了。我知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一个人活着。胸腔里跳动的，是苏晴用生命换来的未来。我会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好好工作。我会去普罗旺斯看薰衣草，去海边买小房子，养一条叫"默默"的狗。我会替她把这辈子活下去，活得像两个人那么精彩。电梯门开了，映出我狼狈的样子。可我不在乎，我摸了摸胸口，那里暖烘烘的，甜丝丝的，像揣着一颗永远不会化的奶糖。苏晴，我们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