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传来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明白,基金会名称'晴心',专注扩张型心肌病研究。需要定位成慈善性质还是..."
"慈善性质,所有盈利都投入研发。"我靠在冰冷的铁门上,听着外面海浪的声音,"另外帮我找最顶尖的医疗插画师,我要把一幅未完成的素描转成电子版,后续会作为基金会的标志。"
挂了电话,天已经亮透了。第一缕阳光越过海平面,金色的光线穿透晨雾,恰好照在墙上的刻字上。苏晴的名字在阳光下仿佛活了过来,笔画间流淌着温暖的光。
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相机对着刻字拍了张照片。然后把苏晴那张皱巴巴的素描抚平,用手机照亮背面——那里除了她的签名,还有一行极小的字:"其实我一点都不怕疼,只怕你忘了我。"
谁说我忘了?七年了,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骂你怨你,怎么可能忘了?
把画纸小心地折起来放进内袋,紧紧贴在心口的位置。那里苏晴的心脏跳得平稳有力,像是在回应我。我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沙子,转身走出灯塔。
沙滩上已经有了早起的游客,远处民宿的烟囱升起袅袅炊烟。我朝着来时的路走,脚步比来时沉稳了许多。苏晴用生命给了我第二次机会,我不能再像过去七年那样浑浑噩噩地活着。她没完成的研究,我来完成;她没看到的未来,我替她看。
走到民宿门口时,手机又震动了。这次是条短信,发件人显示"未知"。
点开屏幕的瞬间,我的血液仿佛凝固了。
短信内容只有一句话:
"她最担心你活在愧疚里。"
握着手机的手指突然失去力气,手机"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裂开一道蛛网似的纹路,那条短信在裂纹中若隐若现。
谁发来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抬头望向空旷的海岸线,晨光下的海面平静如镜,远处的渔船正迎着朝阳缓缓驶出港口。海风拂过脸颊,带着熟悉的栀子花香。我仿佛看到苏晴站在不远处的沙滩上,穿着白裙子,笑着朝我挥手。
"林默,别回头。"她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到我耳朵里。
我弯腰捡起地上的手机,裂痕中的那条短信还在。捏紧手机快步走回民宿房间,关上门靠在门板上大口喘气。心脏在胸腔里跳得飞快,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恐惧。
这个发件人是谁?他(她)认识苏晴?知道多少关于她的事?
口袋里的画筒硌着腰,里面是苏晴未完成的画。现在我知道,这幅画承载的不仅仅是我们的回忆,还有她用生命守护的秘密。而那个未知的发件人,很可能是打开更多秘密的钥匙。
[未完待续]掌心攥着裂纹遍布的手机,我靠在民宿门板上缓了足足三分钟才找回站立的力气。那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像枚浸毒的针,刚以为结疤的心脏又被扎出血来。
"谁..."喉咙里挤出这个字时,走廊尽头的窗户突然哐啷作响。海风湿漉漉地灌进来,把窗帘撕扯成跳舞的白色幽灵。我大步走过去关窗,却在玻璃上看见自己的脸——眼底乌青像烟熏妆,胡茬钻出皮肤刺得人发痒,这副模样连殡仪馆化妆师都难挽救。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条彩信,依旧没有发件人信息。点开后瞳孔骤然收缩——照片里是苏晴躺在病床上的侧影,输液管在她苍白手背上蜿蜒如蛇,床头柜上摆着我去年获得建筑设计金奖的杂志封面。
照片拍摄角度很低,像是从床底偷拍的。
我手指发颤地放大图片,苏晴的睫毛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嘴角却微微上扬。她在笑?对着那张被我随手丢进垃圾桶的杂志封面?
胃里又是一阵翻江倒海。冲进卫生间趴在马桶边干呕时,浴室镜突然传来细微的碎裂声。抬头看见镜面从右上角开始蔓延蛛网般的裂纹,正好横过我心脏的位置,像是有只无形的手在镜中划开了伤口。
"别装神弄鬼了。"我冲着镜子低吼,声音在狭小的浴室里撞出嗡嗡回响,"有本事站出来!"
回应我的只有海风穿过窗缝的嘶鸣。我跌跌撞撞地摸回房间,从画筒里倒出所有东西——苏晴的素描本、几支削尖的铅笔、半块用保鲜膜包着的橡皮,还有那盒长胡子老板塞给我的2B铅笔。
铅笔盒摔在地上弹开,十二支木质铅笔滚了满地。我蹲下去捡的时候,发现其中一支笔杆上刻着字。借着晨光仔细辨认,竟是苏晴的名字,最后一笔特意弯成了爱心形状。
这个发现让我背脊发凉。老头说这是他店里最好的铅笔,现在想来他看我的眼神分明藏着怜悯。他认识苏晴?那个刻字是什么时候留在笔杆上的?
手机在这时响起,熟悉的《月光奏鸣曲》铃声惊得我差点把它丢出去。屏幕上跳动着"妈"的名字,我盯着那个字看了足足十秒才划开接听键。
"小默啊,"母亲的声音带着凌晨特有的沙哑,"你上周说要去看海,现在到地方了吗?"
浪涛声突然从听筒传来,远比我窗外的海浪声清晰。我猛地捂住手机底部的麦克风,心脏像被一只手攥住——母亲怎么会有海浪声?
"妈你在哪?"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发抖。
电话那头沉默了三秒,然后是苏晴的笑声,清脆得像风铃撞在玻璃杯上:"林默你这个笨蛋,七年前你在这里答应要教我游泳的。"
我浑身血液瞬间冻结。
"你..."牙齿打颤得说不出完整的句子,"你不是已经..."
"嘟嘟嘟——"忙音切断了我的话。手机屏幕暗下去,自动锁屏界面跳出张新照片——沙滩上用贝壳拼出的"早安",背景里白色灯塔正被朝阳染成金红色,照片右下角有个戴草帽的模糊身影,正朝着镜头挥手。
我抓起钱包就往外冲,民宿老板在柜台后抬头看我:"不再住几天?"
"结账!"我把信用卡拍在桌上,眼睛盯着墙上的电子钟——早上六点十七分。那个挥着手的人影现在可能还在海边,可能就在灯塔下面,可能...
"房费苏小姐已经付过了。"老板慢悠悠地擦拭着玻璃杯,"她说你要是急着走,让我把这个给你。"
他推过来个牛皮纸信封,上面没有字。我撕开封口倒出三样东西——把黄铜钥匙、张泛黄的地图,还有张苏晴的自画像。画里的她穿着高中校服,歪着头笑得没心没肺,右上角用红笔写着地址:灯塔西北礁石区,涨潮前两小时。
钥匙串在指间转圈,冰凉的金属贴着掌心皮肤。我冲出门时听见老板在身后喊:"沿着海岸线走,第三个海湾有片心形礁石!"
海风比凌晨更烈,卷着细沙打在脸上生疼。太阳已经完全跃出海平面,金色的光带铺满海面,远处几艘渔船变成移动的小黑点。我沿着涨潮线狂奔,沙滩上的脚印很快被涌来的海水填平,像从未有人经过。
第三个海湾出现在视线里时,我突然慢下脚步。
那里真的有片巨大的心形礁石,退潮后露出的岩壁上刻满了名字和日期。最中间是最新的刻痕,还带着湿润的石粉——苏晴和林默的名字被个箭头连在一起,箭头末端是今天的日期。
礁石下停着只蓝色帆布小艇,桨架上搭着件熟悉的白色连衣裙,裙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我认出那是我们纪念日时我送她的裙子,她总说太贵重舍不得穿。
"别躲了。"我对着空荡的礁石喊,声音被海风撕成碎片,"我知道你在这里。"
回应我的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直到我蹲下去检查小艇,才发现船板上刻着行新字:
"从这里游到灯塔,就能看见我给你的礼物。"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苏晴的声音仿佛就在耳边。我记得她说过想学游泳,但每次一下水就吓得紧紧抱住我脖子。后来我不耐烦地带她去了两次就再也没提过。
"好啊。"我扯掉衬衫丢在沙滩上,海水漫过小腿时打了个寒颤,"这次我教你。"
游到灯塔底部花了比想象中更长的时间。咸涩的海水呛进鼻腔,胸口那颗心脏跳得像要炸开。当我抓住灯塔锈蚀的铁梯时,看见最高层的窗台上摆着件红色救生衣,在朝阳下亮得刺眼——那是苏晴高中游泳队的队服颜色。
爬上最后一级台阶,铁门虚掩着。推开门的瞬间,栀子花香汹涌而来,呛得我连退两步。灯塔控制室里摆满了蜡烛,烛火在海风中摇曳,将墙壁上的照片映得忽明忽暗。
全是我的照片。
从婴儿时期光屁股的傻样,到小学戴红领巾的合影,再到大学时在画室睡着的侧脸...最新的一张是上个月拍的,我站在自己设计的摩天大楼前剪彩,西装袖口沾着点油漆都没发现。每张照片背面都用红笔写着日期,和照片里的我形成诡异的时间对照。
"七年零三个月,你终于来了。"
身后传来声响,我猛地转身,烛火惊得齐齐偏向一侧。穿白裙子的女生站在楼梯口,手里捧着个相框,海风掀起她的长发,露出手腕上那块褪色的电子表——那是我用第一份兼职薪水买的情侣表,早被我弄丢了。
"为什么..."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明明捐献协议上说..."
"说我已经死了?"苏晴笑着往前走一步,相框里的照片滑出来——是张心脏手术同意书,右下角受捐人签名栏,赫然是我的名字。而捐献人信息那栏,空着。
烛光突然齐齐熄灭,窗外的晨雾涌进来。我伸手去抓她,却只摸到冰凉的空气。
"下周二上午九点,市中心医院心脏内科。"她的声音从浓雾中传来,带着渐行渐远的回音,"记得穿那件灰色西装,你穿灰色最好看..."
灯塔突然剧烈摇晃,铁梯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死死抓住控制台的边缘,看着苏晴的身影在雾中渐渐透明,最后化作只白蝴蝶飞出窗外。
相框"啪"地掉在地上,背面朝上。我颤抖着捡起来翻过来看——空白的捐献人信息栏上,不知何时多了行手写体:
"活下去,替我看够所有日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