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中午的太阳白得晃眼，蝉在梧桐树上叫得人心烦。张强翻栏杆时卡在中间，校服裤子"刺啦"一声扯开个大口子，露出里面花裤衩。
"赶紧的！"池音扭头催，声音压得低，眉头皱着，"等会儿保安巡逻就完了。"她站在墙根阴影里，白球鞋上一点泥都没有，跟我们俩刚从泥坑里爬出来似的样子一比，简直格格不入。
我踩着张强的背翻过去，落地时崴了脚，疼得抽冷气。市政厅后院的草长得比人高，蚊子往脸上扑，嗡嗡响。张强捂着扯烂的裤子蹲地上，脸皱成苦瓜："我说我们真要这么干？档案管理局啊，抓到不得记大过？"
池音没理他，径直往档案馆后面走。她步子轻快，跟逛自家后花园似的，连哪块地砖松动都知道，踩上去一点声音没有。我心里疑云又起来了——上周我跟她来这边买教辅书，她还说从来没进过市政厅大门。
"喂。"我追上她，故意踩断根树枝，"你怎么知道后门在这儿？"
她背影僵了一下，没回头："陈淑云以前总来查资料，说过这边有个侧门。"
"查什么资料？"我追问。
"不知道。"她声音硬邦邦的，伸手从书包侧袋掏出副黑手套，指尖灵活地戴好，动作顺得不像第一次用。我盯着她耳朵后面——那个月牙形的淤青淡了点，但还在，像个没洗掉的脏印子。
档案馆后墙爬满爬山虎，绿得发黑。池音走到最东边那扇小门，弯腰看了看锁孔，从发卡上掰下根细铁丝插进去。"咔嗒"一声轻响，锁开了。她推开门，一股混合着霉味和旧纸的味道扑面而来，呛得我嗓子发痒。
"进去。"她低声说，先进了门，顺手从里面把门闩插上。
里面比外面暗得多，阳光从高窗斜射进来，照出空中飞舞的灰尘。楼梯间一股尿骚味，张强打着手电筒在前面照路，光柱晃得人眼晕。楼下更黑，应急灯亮着幽绿的光，在地上的积水里映出怪影。
"负一层都是旧档案。"池音边走边说，声音在长长的走廊里有点发飘，"财务类在最里面，三号柜。"她脚步没停，径直往前，连犹豫都不带犹豫的。
走廊两边全是铁档案柜，高到顶，刷着灰蒙蒙的绿漆，看着像一排排墓碑。地面有水坑，踩上去"咯吱咯吱"响，像是踩着什么软东西。张强的手电光扫过柜门上的标签，手有点抖："九八年到零二年...零三到零七..."
池音在第三个柜子前停下，从兜里掏出个小工具包，动作麻利地撬开柜门锁。我跟张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这也太熟练了，根本不像是第一次干这事。
"找财务类的。"池音拉开最下面一层抽屉，哗啦啦翻文件，"主要看维修项目和采购支出。"
张强蹲下去帮忙，手指碰到文件时停了一下："这有人动过。"他指着文件夹边缘，那一块特别干净，跟旁边积了厚厚一层灰的地方对比明显。我凑近看，抽屉内侧还有道新鲜的划痕，像是用指甲抠的。
"教导主任昨天肯定来过。"池音头也不抬，从文件堆里抽出一叠报表，飞快地翻，"他在派出所听见我们说市政厅，肯定猜到了。"
"等会儿。"我按住她翻页的手，"你怎么知道要找财务记录？江临就说了'三号柜'，没说别的。"
她手停住了，背对着我的肩膀绷得紧紧的。空气突然安静，只有走廊尽头滴漏水龙头的"滴答"声。张强看看我，又看看她，手电光在我们三个人脸上晃来晃去。
"我..."池音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脸色在绿光下白得吓人，"我收到的短信里说了。"
"什么短信？"我逼近一步，能闻到她头发上洗发水的柠檬香味，跟这阴森的环境格格不入，"跟你给我们发的一样？可你说都删了。"
"初夏，你什么意思？"张强站起来，挡在我们中间，"现在说这个干嘛？赶紧找东西啊。"
池音避开我的眼睛，重新低头翻文件："总之找到就是了。"她手指颤抖着，抽出一份文件夹，突然"啊"一声轻呼——文件夹里掉出来个黑色塑料袋。
张强一把捡起来，手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能听见骨头打颤的声音。我凑过去，袋子半开着，露出片熟悉的蓝白格子——跟陈淑云失踪那天穿的校服一模一样。
"这...这是..."张强的声音都变调了，手忙脚乱地打开袋子。一股淡淡的血腥味飘出来，混着霉味，让人胃里翻腾。袋子里的校服外套前襟有块暗褐色的污渍，边缘已经发黑，看着像干涸的血。校牌还别在胸口，"陈淑云"三个字上面沾满了泥污，边角有点弯曲，像是被人用力攥过。
"还有这个..."张强从袋子底摸出个东西，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是个草莓发卡，粉色的塑料草莓掉了半拉，尖尖上还挂着根棕色的长发。我盯着那个发卡，后脖颈的汗毛一下子全竖起来了——这是去年陈淑云生日我送她的，她天天戴着，洗澡都不取。
"血...这是血..."张强脸色惨白，差点把袋子扔地上，"教导主任真杀了她？"
"不止。"我捡起掉在地上的文件夹，里面是一沓财务报表，上面用红笔圈着几个数字，"看这个。"
报表上是学校近年来的维修工程支出，金额大得吓人。"图书馆翻新十五万...实验楼水电改造二十二万..."我念着念着，手开始发冷，"我们那破图书馆就刷了层漆，哪值十五万？"
池音突然抓起一张转账记录，眼睛瞪得溜圆："这个账户...我见过！在副校长办公室的文件上！"
"副校长也有份？"张强的声音尖起来，"他们合起伙来贪钱？陈淑云发现了，所以..."
"所以杀人灭口。"我把文件放回袋子，全身的血好像都凝固了。胃里一阵恶心，昨天吃的泡面在肚子里翻江倒海。我捂着嘴跑到走廊尽头的水龙头下干呕，冰凉的水溅在脸上，稍微清醒了点。
突然，身后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我猛地回头，看见张强被一个倒下的档案柜绊倒，文件夹散落一地。他慌忙去捡，手脚并用跟个虫子似的。
"小声点！"池音扑过去捂住他的嘴，脸色惨白。
已经晚了。走廊入口传来脚步声，"噔噔噔"地往下冲，还夹杂着粗重的喘气声："谁在下面？！我看见你们了！"
是教导主任！他怎么会在这里？
"快跑！"我一把拉起张强，池音已经冲向走廊另一头。教导主任的吼声越来越近，听着像头被惹毛的野猪。走廊尽头有扇标着"安全通道"的铁门，池音掏出钥匙串上的铁丝，几秒钟就撬开了锁。
"进去！"她拉开门，使劲把我们往里推。张强先进去，我刚迈进去一只脚，突然听见池音倒抽冷气的声音。我回头一看，教导主任已经冲到十米开外，手里还提着根拖把杆，眼睛红得像要吃人。
"快关门！"张强在里面喊。
池音却突然松开了抓住门把手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看着我，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亮得吓人。
"池音！你干什么？！"我急得大叫，伸手想去拉她。
她猛地关上门。"咔哒"一声，是门被反锁的声音。
我像被泼了盆冰水，从头凉到脚。透过门上的小玻璃窗，我看见池音站在那里不动，教导主任越来越近，拖把杆举了起来。她却好像不怕似的，只是定定地看着我，然后，慢慢地，轻轻地，动了动嘴唇。
我看懂了。她在说"对不起"。
"池音你个贱人！"张强疯了似的踹门，铁门上留下一个个脚印，"你他妈把我们锁这儿了！"
教导主任的声音越来越近："池音！你让开！我知道他们在里面！"
我拍着门喊："池音！开门！你到底想干什么？！"玻璃上池音的影子晃了晃，然后就消失了——她跑了。
我和张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绝望。铁门是实心的，踹上去纹丝不动。教导主任在外面气急败坏地踹门，骂声隔着门板传进来，嗡嗡作响。
"怎么办...怎么办..."张强瘫坐在地上，双手抓着头发，"我们死定了...杀人灭口...他肯定要杀人灭口..."
我背靠着冰冷的铁门滑坐到地上，脑子里乱糟糟的。池音为什么要这么做？她跟这一切到底有什么关系？她收到的神秘短信到底说了什么？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我和张强吓得跳起来，以为教导主任把门踹开了。回头一看，却是旁边那个最高的档案柜，不知道怎么回事自己倒了，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片灰尘。
柜子后面露出的墙上，有个黑乎乎的洞口。
我和张强对视一眼，都忘了呼吸。张强颤巍巍地举起手机照亮，那是个方形的洞，边缘不整齐，像是被人用锤子砸开的，大小刚好能塞进一个大书包。
"这...这是什么？"张强的声音抖得厉害。
我走过去，朝洞里看了一眼。黑黢黢的什么也看不见。我伸手进去摸，手指碰到个冰凉的东西，硬邦邦的。我抓住往外一拉，"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是个手机。黑色的智能手机，屏幕碎了一角，但还亮着，显示有新消息。
我捡起来，屏幕上是锁屏界面。背景是张合照，五个人挤在一起笑，阳光灿烂。中间那个是陈淑云，胖脸笑得眼睛都没了，脖子上戴着条银色项链，吊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不是我们之前看到的枫叶吊坠。
我盯着那张照片，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攥住了，透不过气来。照片上的另外四个人，我只能看清侧脸，但其中一个女生的发型和衣服...跟池音现在穿的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屏幕亮了，显示收到一条新短信，发信人未知。
我咽了口唾沫，点开。只有一句话：
"他们四个都在撒谎，小心那个吊坠。"
外面教导主任的踹门声越来越响，铁门震得我的背发麻。我握紧手里的手机，冰凉的外壳沾着我的汗。池音、张强、江临...甚至死去的陈淑云...他们到底在瞒着我什么？
手机屏幕突然又亮了，这次是来电显示，黑底白字，只有一个陌生号码，没有名字。
电话铃声在狭小的空间里刺耳地响着，像在催命。我看着那个跳动的接听键，手指悬在半空，不敢按下去。
这个电话，到底是谁打来的？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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