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点子噼里啪啦砸在铁皮屋顶上,活像谁在头顶撒了把炒豆子,吵得人脑仁疼。器材室里一股子铁锈和霉味混着雨腥气,扑面而来,呛得我直咳嗽。
池音蹲在地上摸索药片,手指抖得像弹钢琴,白花花的药片滚得满地都是。她喉咙里发出拉锯似的哮喘声,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哨子似的尖响,听得我心揪成一团。保险柜敞开着,里面的文件被漏雨打湿,字迹晕开像一幅幅抽象画。
"药...药瓶..."池音抓着我的裤脚,指节发白,眼睛瞪得溜圆。我这才发现她掉在地上的药瓶滚到了铅球堆旁边,橙色的瓶盖在昏暗里格外显眼。
"我去拿!"张强刚要起身,腿肚子转筋似的一哆嗦,整个人撞在铁架床上。"哐当"一声巨响,锈迹斑斑的栏杆晃个不停,陈淑云那条粉色发圈突然掉下来,不偏不倚落在他脚边。
张强"嗷"地蹦起来,就像踩了电门。他踉跄后退时,脚后跟"咚"地踢中个圆滚滚的东西——是那个裂了缝的废弃铅球。球体顺着地面的水洼滚出去半米,裂缝里突然渗出暗红色的黏液,在地上洇开一小片,像朵烂掉的花。
我后脖颈的汗毛"刷"地全竖起来了。美工刀"噌"地从书包里抽出来,塑料刀柄黏糊糊的全是汗。铅球裂缝里那东西...怎么看都像干掉的血。
"别动!"池音突然抓住我手腕,她的手心烫得吓人。哮喘好像暂时压下去点,但说话还是一喘一喘的,"用...用刀..."
我蹲下去,刀刃小心地插进铅球裂缝。铁锈混着某种腥甜的气味涌出来,熏得我差点吐在地上。刀尖碰到软乎乎的东西,挑出来一看——是块带着血渍的校服碎片,蓝白格子的布料,边缘还绣着半截字。
"什么字?什么字?"张强的手机电筒晃得我眼晕,光柱抖得像心电图。那块布料展开来,歪歪扭扭的红线绣着个"芳"字,旁边还有半朵梅花图案,针脚乱得像被狗啃过。
梅花?!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炸了。江万龙夹克上那朵暗红梅花!纽扣上的镂空花纹!现在又加上这个"芳"字——江芳?这个名字像根烧红的铁丝,烫得我指尖发麻。
"还给我!"池音突然扑过来抢碎片,她的指甲划在我手背上,留下四道血印子。这个平时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此刻眼睛红得像要滴血,锁骨下方那三个针孔更明显了,淤青像墨汁似的往四周晕开。
"藏着掖着有意思吗?!"我火了,按住她的手腕把碎片举得更高,"江万龙是不是你舅舅?陈淑云日记里那个'芳'到底是谁?!"
池音的脸"唰"地白了,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话。她突然抓起地上的药瓶往嘴里倒,结果手抖得太厉害,药片全撒在了保险柜湿漉漉的文件上。
那些被雨水泡胀的纸页上,某个日期突然变得格外清晰——九月十七号。陈淑云失踪前三天。
"快看日记!"张强突然叫起来,他蹲在保险柜前,手指戳着页角翘起的地方,"这夹着东西!"
我一把抢过日记本,哗啦啦翻到第28页。半透明的医院缴费单从纸页间滑出来,金额那一栏的数字长得吓人。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那段铅笔字,字迹被雨水泡得发晕,却还能看清大概:"舅舅说爸爸留下的梅花纽扣能救命,可江阿姨总给我打针..."下面几行被人用涂改液盖住了,透过强光能隐约看见"实验体"几个字。
"江阿姨?"张强的声音抖得像过电,"难道是...江芳?"
池音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整个人蜷缩在铁架床底下,像只受惊的虾米。她的校服领口滑下去,我这才看清她后颈还有块新伤,形状弯弯曲曲的,像月牙又像...
通风管道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
三个人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暴雨敲铁皮的声响好像突然消失了,整个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管道里金属摩擦的怪声,由远及近,像有人在里面爬。
"嘘——"池音捂住我的嘴,她的手心全是冷汗。透过铁架床的缝隙,我看见通风管道的检修口正在慢慢转动。
脚步声在门外停下。皮鞋跟敲击水泥地的"笃笃"声,不紧不慢,却像钉棺材板似的敲在我心口上。江万龙的声音贴着门缝飘进来,温温柔柔的,却让人骨头缝都冒寒气:"小音啊,把存储卡交出来,舅舅让你见妈妈最后一面。"
池音的肩膀突然抖得厉害,她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是半块橡皮大小的黑色物件,上面还沾着点血。微型存储卡?
铁门突然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合页处的铁锈簌簌往下掉。门缝越来越宽,江万龙那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伸了进来,指尖擦过我鼻尖时,我看见他袖口露出的梅花纽扣在黑暗里闪着光。
"在这儿!"池音突然尖叫一声,抓起桌上的哮喘喷雾砸向窗户。"哗啦"一声玻璃碎裂,白色雾气喷涌而出,她趁机将药瓶用力抛向操场方向,"警察!这边——!"
江万龙的手顿了顿,随即猛地推开门板。铁质储物柜被撞得连翻三个跟头,金属撞击声震得我耳膜生疼。教导主任那张浮肿的脸出现在门后,手里挥舞着根电棍,嗷嗷叫着像头野猪:"抓住他们!往死里打!"
池音拽着我们就往铅球堆后面钻。张强的头撞在铁架上,发出"咚"的闷响,却咬着牙没敢哼出声。我趴在冰冷的地面上,透过铅球缝隙往外看——江万龙正弯腰查看窗户碎片,夹克内袋露出半截蓝色卡片。
医院ID卡?
照片上是个穿白大褂的女人,戴细框眼镜,嘴角有颗痣。姓名牌上"江芳"两个字下面,还有行小字:神经科主治医师。她胸前别着的钢笔上...刻着朵一模一样的梅花!
"咳咳...咳咳咳..."
细微的咳嗽声突然从操场方向传来,混在哗啦啦的雨声里。不是池音的声音,这个哮喘声更短促,带着金属摩擦似的尖锐哨音——像极了陈淑云以前在数学课上憋出来的动静!
警车的强光突然扫过器材室,照亮江万龙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他从怀里掏出个玻璃小瓶,在教导主任面前晃了晃,液体在瓶子里泛着诡异的蓝光:"把这针管给那丫头用上,今晚就得出报告。"
教导主任点头哈腰地接过小瓶时,池音突然抓住我手按在她锁骨上。我浑身一哆嗦,触电似的想缩回手——那片淤青在雨雾和警灯的映照下,竟然慢慢汇成了朵暗红色的梅花形状,针孔正好是花心!
"快看这个!"张强的声音带着哭腔。他颤抖着举起微型存储卡,手机屏幕上赫然是陈淑云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手腕上插着输液管,床尾的心电监测仪显示一条直线。右下角的时间戳——正是池音说她耳后淤青"自己撞的"那天!
窗外的暴雨突然变了调,混合着某种机械运转的嗡鸣。江万龙的皮鞋踩在水洼里,溅起的水花打在我的校服裤脚,冰凉刺骨。教导主任"哎哟"一声摔倒时,我听见汽车后备箱被关上的闷响,紧接着是锁链扣死的"咔嗒"声。
那个梅花形状的淤青在池音苍白的皮肤上慢慢扩散,像朵腐烂的花。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