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物间的霉味混着池音的哭声,在口鼻里结成团,堵得人喘不过气。我盯着她发抖的后脑勺,手里那张探视单边缘都快被汗浸湿了。
"九月十七号那天,你到底去哪了?"我把纸往她面前又送了送,纸角戳到她胳膊,"医院地址都在这儿,市精神卫生中心。探视谁?陈淑云对不对?她根本没疯,是被关起来了!"
池音突然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脸上全是泪:"你不懂!"声音又尖又哑,"告诉你们只会害了她!江万龙他——"
"闭嘴!"张强猛地捂住她的嘴,眼睛死死盯着门锁。
黄铜锁芯传来"咔嗒"一声轻响,像是有人在外面试探性地转动。我们三个瞬间僵住,连呼吸都忘了。池音的眼泪还挂在脸上,被张强捂住的嘴发出呜呜的挣扎声。
脚步声又回来了。
这次更近,一步一步碾过瓷砖地面的水渍,发出黏腻的声音。停在杂物间门口时,走廊的声控灯正好灭了,门缝里一片漆黑。
"刚才听见这边有动静。"教导主任的公鸭嗓子离得太近,门板都在震,"江先生你放心,跑不了的。"
"嗯。"江万龙的声音像冰锥子扎进来,"都检查过了?"
"查了查了,所有储物柜都看过,没人撬过的痕迹。"教导主任谄媚的笑声刺耳,"就是陈淑云那个柜子,锁好像松了点,我给她换了把新的。"
"钥匙。"
两个字,硬硬的,没一点温度。金属碰撞声从门缝钻进来,我下意识摸向口袋里的美工刀,掌心伤口又开始疼。
外面的人开始开锁。
不是杂物间的锁,是隔壁的——28号储物柜!
张强的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一下,是之前摔坏时弹出的照片预览界面。陈淑云日记第28页的照片在黑暗中闪着幽光,"舅舅说爸爸留下的梅花纽扣能救命"那行字,正好对着门缝。
我死死按住张强的手腕,指甲掐进他肉里。他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只是拼命摇头示意我别冲动。
池音突然抓住我的手,往窗户那边拽。杂物间的窗户面朝后操场,玻璃上的灰尘太厚,几乎看不清外面。她指着玻璃左下角,那里的抓痕最密集,暗红色污渍像几条小蛇,蜿蜒着爬向窗框。
"三、三天前..."她嘴唇哆嗦着,用气声说话,"我在这里看见她了。"
"谁?"
"陈淑云!"池音的声音发颤,"她在里面拍窗户,脸贴在玻璃上,嘴巴一直动,好像在说'救我'。"
储物柜开门的声音响起,金属摩擦声尖锐得让人牙酸。江万龙在里面翻找着什么,动作很快,瓶瓶罐罐碰撞的脆响断断续续传进来。
"那个蓝色药瓶..."我突然想起什么,凑近池音耳边,"之前在你家看见过一模一样的。"
池音的脸"唰"地白了,比刚才哭的时候还白,嘴唇抖得更厉害了:"不...不是我的。"
"是吗?"我盯着她锁骨那里的梅花淤青,针孔渗出来的血珠已经干了,变成暗红色,"那江万龙给你打的什么?"
"药..."她声音细得像蚊子哼,"他说能治我妈妈的病。"
"所以你就帮他?帮他关着陈淑云?"我心里那股火又烧起来了,攥着刀的手紧了紧。
"不是我!"池音突然叫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眼睛瞪得溜圆,"我没有!"
外面的翻找声突然停了。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我们三个急促的呼吸声在黑暗里撞来撞去。门板好像变得透明了,我感觉江万龙那双阴沉沉的眼睛正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得人头皮发麻。
"主任,"江万龙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吓得我心脏差点跳出来,"这个杂物间多久没收拾了?"
"啊?有、有段时间了。"教导主任的声音有点慌,"平时放些旧桌椅什么的,孩子们一般不来这儿。"
"是吗?"江万龙轻笑一声,那笑声听着比哭还吓人,"可我怎么听见里面有声音?"
脚步声朝着杂物间门这边来了,越来越近。我能看见门缝里多了双黑色皮鞋,鞋尖沾着泥,鞋跟在瓷砖上敲出"笃笃"声,像是在倒数。
"我们要不要..."张强摸着墙站起来,手里攥着根断掉的扫帚柄,脸色苍白。
池音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塞给我——是颗纽扣,梅花形状的,银色,边缘有点变形。
"陈淑云的。"她嘴唇哆嗦着,"她给我的,说能打开..."
话音未落,门板突然被人狠狠踹了一脚!
"哐当"一声巨响,灰尘簌簌往下掉。我和张强同时扑过去顶住门,后背死死抵住冰冷的门板。池音吓得尖叫一声,抱头蹲在地上。
"里面的人,出来。"江万龙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来,阴冷刺骨,"我知道你们在里面。"
又一脚踹在门上,力道大得惊人,我和张强同时闷哼一声,手臂发麻。门框开始嘎吱作响,好像随时会散架。
"妈的,跟他拼了!"张强红着眼,举起扫帚柄就要去撬门锁。
"别!"我一把拉住他,指着窗户,"跳窗!"
操场那边传来晚自习预备铃,尖锐的铃声划破夜空,在寂静的校园里回荡。外面的踹门声停了,取而代之的是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
"来不及了!"张强急得满头大汗。
我突然想起陈淑云的纽扣,赶紧塞进锁孔,用力一拧。
"咔哒"一声。
门开了。
我和张强同时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地上。江万龙站在门口,背对着走廊的光,看不清脸,只能看见一个黑漆漆的轮廓。教导主任躲在他身后,探着头往里面看,满脸惊恐。
"找到你们了。"江万龙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池音突然站起来,挡在我和张强面前,浑身发抖:"不关他们的事!是我!是我把练习册给他们的!"
江万龙没理她,径直走向储物柜。28号储物柜的门还开着,里面那个蓝色药瓶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诡异的光。他弯腰进去翻找,动作很快,手指在里面摸索着什么。
"找到了。"他直起身,手里多了个东西——是个银色的盒子,巴掌大小,上面刻着朵梅花图案,跟池音给我的那颗纽扣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我握紧手里的美工刀,慢慢站起来。
江万龙没说话,只是打开盒子。里面没有药,也没有钱,只有一沓照片。最上面那张是陈淑云,穿着病号服,睁大眼睛看着镜头,脸上全是惊恐。
下面一张是池音妈妈,躺在病床上,鼻子里插着氧气管,睡得很沉。
再下面一张——
我的血瞬间凉了。
是我爸妈的照片,在小区门口拍的,他们正笑着往家走。照片背面用红墨水写着一行字:下一个。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感觉手里的刀在抖,不是害怕,是愤怒,"陈淑云在哪里?"
江万龙终于看向我,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明天晚上七点,带这个盒子来后山废弃防空洞。"他把盒子扔给我,"记住,一个人来。"
"你..."
"不然,"他打断我,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你可以看看这个。"
视频里是陈淑云,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带封住,不停挣扎。江万龙拿着那个蓝色药瓶,往针管里抽液体,慢慢走向她。
"别碰她!"我大吼一声,冲过去想抢手机。
江万龙早有准备,后退一步躲开我的手,转身就走。教导主任跟在他后面,临走前还恶狠狠地瞪了我们一眼。
走廊里的声控灯随着他们的脚步声一盏盏亮起,又一盏盏熄灭,最后只剩下我们三个站在杂物间里,对着一柜子的秘密和一沓带着血腥味的照片,动弹不得。
操场上的铃声停了,整个学校安静得可怕。远处传来晚自习的预备铃,还有学生们打闹的声音,那声音那么遥远,又那么刺耳。
我低头看向手里的银色盒子,梅花图案硌得手心生疼。打开盒子,最底下压着张纸条,是陈淑云的字迹:
"蓝色药瓶是解药,别相信江万龙。纽扣能打开真相——在他办公室保险柜里。"
我猛地抬头看向池音:"江万龙的办公室在哪里?"
池音的脸色惨白,嘴唇哆嗦着指向走廊尽头:"实验楼...三楼最里面那间。"
张强突然拽了拽我的胳膊,指着窗户外面。月光从云层里钻出来,照亮了操场。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心脏瞬间被一只手攥住了。
操场围栏外的香樟树下,站着个人影。穿着白色连衣裙,头发湿漉漉的,正朝着我们这边挥手。
是陈淑云!
可视频里的她明明被绑在椅子上,怎么会在这里?
更诡异的是,她脚下没有影子。月光那么亮,可她站在那里,地面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那...那是什么?"张强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池音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指着我的身后。我猛地回头——
28号储物柜的门不知什么时候又关上了。可就在刚才江万龙站过的地方,地面上多了一摊水渍,形状弯弯扭扭的,像是朵梅花。
水渍中间,放着个蓝色药瓶,跟江万龙刚才带走的那个一模一样。标签没被撕掉,上面写着一行字:
"九月十七号,陈淑云注射记录。"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