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万龙的枪口冒着烟,血腥味混着硝烟味往鼻子里钻。我捏着手里的黑色塑料袋,指尖被勒得生疼,里面那只断手的形状隔着塑料袋硌在掌心,像块冻硬的五花肉。
“跑!”张强突然嘶吼一声,拽着池音就往消防通道深处冲。铁门在身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我看到张强的书包带断了,半截带子飘在风里。
江万龙的笑声像破风箱似的响起来:“跑?你们跑得过子弹吗?”
我猫着腰躲到垃圾桶后面,塑料桶里烂掉的橘子皮散发出酸臭味。江万龙一步步走近,皮鞋底碾过地上的饼干碎屑,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他受伤的胳膊在流血,血珠滴在瓷砖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初夏,别躲了。”他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温柔,像哄小孩似的,“你妈妈是不是最近总失眠?夜里总说心口疼?”
我后背一凉,攥着塑料袋的手差点松开。上周回家确实看见茶几上放着安眠药,妈妈说只是睡不着觉。江万龙怎么会知道?
“你爸爸公司的项目,是不是突然被卡住了?”他又往前走了两步,枪托在手里转了个圈,“开发区那块地,明天就要宣布竞标结果了吧?”
冷汗顺着额角流进眼睛里,辣得我睁不开眼。爸爸最近天天加班到深夜,烟灰缸里的烟头堆成小山,这些事情我从来没跟外人说过!
“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咬着牙问,声音抖得厉害。
江万龙笑了,嘴角咧到耳朵根,露出一口黄牙:“很简单,把袋子给我。”他伸出没受伤的左手,掌心向上,“那不是你们该碰的东西。”
塑料袋又动了一下,这次更明显了,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抽搐。我突然想起陈淑云缺了根无名指,上次她借我圆规时,右手空荡荡的指节处还缠着纱布。胃里一阵翻腾,早上吃的包子混着酸水往上涌。
“那是陈淑云的手!”我尖叫出声,把袋子扔到地上。黑色塑料袋在瓷砖上滚了两圈,断手从袋口甩出来,惨白的手指正好指向我,无名指上的梅花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冷光。
江万龙的脸瞬间沉下来,眼里的温柔全没了,只剩下狠戾:“敬酒不吃吃罚酒!”他举起枪,枪口对着我的胸口。
“砰!”
枪声震得我耳朵嗡嗡响,我吓得闭上眼,以为自己死定了。可等了半天没觉得疼,睁开眼看见张强举着消防栓的扳手站在江万龙身后,扳手沾着血,江万龙的后脑勺正往下流血。
“发什么呆!快跑!”张强拽着我的胳膊就往前拖,池音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了回来,手里还拿着那半枚沾血的梅花纽扣。
我们三个顺着消防通道往下跑,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间里撞来撞去。跑到负一楼时,张强突然停住,指着墙角的通风管道口:“从这儿走!”
管道口的栅栏早就被人撬开了,边缘还挂着粉色的毛线——是陈淑云那件掉毛的卫衣上的。张强第一个钻进去,池音紧随其后,我正要往里爬,手腕突然被抓住。
不是江万龙!
我回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陈淑云站在阴影里,脸上没什么血色,右手空荡荡的袖口随风飘着,左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她的手指冰冷,指甲缝里还有没洗干净的血渍。
“拉我一把。”她的声音哑得像砂纸摩擦,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我,“他们把我的手砍下来了,就为了那枚戒指。”
通风管道里传来张强的声音:“初夏!快走啊!”
我用力想甩开陈淑云的手,可她抓得太紧了,像长在我手腕上似的。她的脸凑近了些,我闻到一股浓烈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血腥味。她耳朵后面干干净净,没有那颗朱砂痣。
“你不是陈淑云!”我突然反应过来,操场那个白裙影子也没有痣!
她笑了,嘴角裂开一个诡异的弧度,一直咧到耳根:“我当然是陈淑云。”她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眼睛里闪着绿光,“我是活着的那个。”
“砰!”负一楼的门被撞开,江万龙捂着流血的后脑勺冲进来,头发黏在伤口上,看起来像个疯狗。
陈淑云突然发力把我推进通风管道,自己转身就跑,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在她身后飘着。江万龙骂了句脏话,追着她去了。
“快爬!”张强拽着我的脚踝往里拖,管道里黑黢黢的,只能听见三个人急促的呼吸声。我感觉膝盖磕在什么硬东西上,伸手一摸,摸到个圆圆的东西——是个录音笔,屏幕还亮着,显示正在录音。
“这是什么?”我把录音笔递给张强,他用手机照着看了看,脸色突然变了。
“是江万龙的。”他声音都抖了,“我昨天看见他拿这个录校长讲话!”
池音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听!有声音!”
我屏住呼吸,听见通风管道外面传来陈淑云的尖叫,接着是重物倒地的声音。然后是江万龙的声音,很低,听不清在说什么,过了会儿又传来拖拽东西的声音。
张强突然捂住我的嘴,眼睛瞪得溜圆。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管道壁上有个裂缝,能看见外面的情景——江万龙拖着陈淑云的尸体往电梯口走,她的脑袋歪着,头发垂在地上,空荡荡的右手袖子在地上拖出一道血痕。
胃里的酸水再也忍不住,我干呕起来,张强死死捂着我的嘴,不让我发出声音。眼泪混着鼻涕往下淌,我看见江万龙把陈淑云的尸体塞进电梯,然后对着通风管道的方向笑了笑,好像知道我们在里面似的。
电梯门关上的瞬间,我听见他说:“下一个,就是你们。”
通风管道里一片死寂,只有我们三个的呼吸声。池音突然哭了,肩膀一抽一抽的,不敢发出声音。张强把手机调到最亮,光照在江万龙的录音笔上,机身侧面刻着朵小小的梅花。
“我们放进去听听?”我颤抖着手问,指甲缝里还沾着刚才抓塑料袋时蹭到的血。
张强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小心点。”
我按下播放键,里面传来沙沙的电流声,接着是江万龙的声音:“...东西准备好了吗?九月初三之前必须拿到,不然那边要发飙...”
另一个声音响起来,尖细尖细的,像捏着嗓子说话:“放心吧江哥,那丫头片子已经上钩了,等她拿到戒指,我们就...”
后面的声音突然模糊了,像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过了会儿又清楚起来:“...记住,梅花戒指里有芯片,只有戴着它才能打开那个箱子...陈淑云那个蠢货还真以为是传家宝...”
录音突然断了,只剩下沙沙的电流声。我和张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恐惧。梅花戒指里有芯片?那个黑色塑料袋里的断手上,正戴着那枚戒指!
“箱子...是什么箱子?”池音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眼睛通红。
张强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掏出手机翻通讯录:“我表哥在警察局工作!我给他打电话!”
他刚要拨号,通风管道突然剧烈晃动起来,灰尘簌簌往下掉。我们三个吓得抱在一起,听见外面传来机器轰鸣声,还有金属扭曲的声音。
“他们要拆通风管道!”我尖叫出声,指甲深深掐进张强的胳膊。
管道晃动得更厉害了,头顶的铁皮"哐当"一声塌下来一块,差点砸中池音的头。张强掏出那把折叠小刀,对着管道壁一顿猛砍,铁皮上溅起火星子。
“这边!”池音突然指着前面,管道拐角处有光透进来。我们三个手脚并用地往前爬,池音的校服裙摆被铁皮划破,露出的小腿上划了道血口子。
爬到光亮处才发现,这里是个检修口,外面是学校的化学实验室。张强用刀撬开栅栏,我们三个相继跳下去,摔在地上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格外响。
实验台上放着一排排试管,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在月光下像毒药一样闪着光。墙角有个铁柜子,锁着一把大铜锁。我突然想起化学老师说过,实验室的危险品柜都是双人双锁,钥匙分别由老师和教导主任保管。
教导主任...他不是被江万龙他们杀了吗?
“快看窗户!”池音突然喊道。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实验室的窗户玻璃碎了一地,窗框上还挂着块黑色的布料——是江万龙那件风衣上的!
他刚才来过这里!
张强突然抓起桌上的烧杯砸向窗户,玻璃碎片哗啦啦落了一地。“从这儿跳下去!外面是花坛!”
我们三个跑到窗边,外面果然是学校的花坛,里面种着月季花,花丛里还放着个洒水壶。我刚要跳,就听见实验室的门被撞开了。
江万龙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把斧头,斧头刃上还沾着血和头发。他的右边额角包着块纱布,渗出血来,把眼睛都染红了一半。
“想跑?”他笑了,嘴角的血滴在地上,“我告诉过你们,跑不掉的。”
张强突然把我和池音推出去:“你们快走!我断后!”他抓起实验台上的硫酸瓶,对着江万龙的方向。
“张强!”池音尖叫着想回去,被我死死拽住。
“别管我!快走啊!”张强嘶吼着,眼睛通红。
我咬着牙,拉着池音从窗户跳下去。落地时没站稳,摔在花丛里,月季刺扎进胳膊里,火辣辣地疼。我回头看了一眼,看见张强把硫酸瓶砸向江万龙,然后实验室里传来一声惨叫。
“快跑!”我拽着池音往校门口跑,她的手抖得厉害,手里还紧紧攥着那半枚梅花纽扣。
校园里静悄悄的,路灯都灭了,只有月光照在地上,白茫茫一片。我们跑到教学楼前时,突然听见后面传来脚步声,很重,一步一步的,像踩在我们心尖上。
我回头一看,魂都吓飞了——江万龙追出来了!他的半边脸被硫酸烧伤了,皮肤皱巴巴地贴在骨头上,像块烂掉的肉。他手里还拿着那把斧头,斧头上的血往下滴,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
“抓住你们了...”他的声音像破锣,每个字都带着血沫。
池音突然往图书馆的方向跑:“这边!”她的校服外套跑丢了,露出里面那件印着小熊的T恤,后背全是冷汗。
图书馆的大门没锁,我们冲进去把门反锁。里面黑漆漆的,书架像一排排怪物,张着大嘴要吃人。池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拉着我往二楼跑:“档案室!那里有窗户!”
楼梯是木头的,踩上去发出"吱呀"的响声。跑到二楼档案室门口,池音掏出发簪插进锁孔里,鼓捣了半天没打开。后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江万龙开始撞门了。
“打不开!”池音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发簪在锁孔里转来转去。
我突然想起陈淑云给我的那枚梅花纽扣,掏出来塞进锁孔里。“咔哒”一声,门开了!原来档案室的锁也是梅花形状的!
我们冲进档案室,里面全是文件柜,空气中弥漫着旧纸张的霉味。池音跑到窗边,发现窗户被钉死了,钉子锈得死死的。“操!”她气得踹了墙壁一脚。
“砰!”图书馆大门被撞开了,江万龙的脚步声顺着楼梯传上来,越来越近。
我和池音躲在文件柜后面,大气不敢出。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张强的短信:“我没事,警察快来了,坚持住。”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池音紧紧抓着我的手,她的手心全是汗。江万龙的脚步声在二楼走廊里响着,一间间办公室地找。
“躲到这里面!”我突然发现墙角有个铁皮柜,里面堆满了旧档案袋。我们两个挤进去,关上柜门,黑暗瞬间包裹了我们。
铁皮柜外面传来翻东西的声音,然后是江万龙的冷笑:“我知道你们在这里...别藏了...”
档案袋被扔在地上的声音,玻璃破碎的声音,桌椅被掀翻的声音...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池音在我怀里抖个不停,牙齿咬得咯咯响。
突然,所有声音都停了。
外面静得可怕,只能听见我们两个的呼吸声。过了会儿,铁皮柜的门突然被敲响了,笃笃笃,三声,很轻。
我和池音吓得抱在一起,不敢出声。
“出来吧。”江万龙的声音就在柜门外面,像贴在耳边说话,“我看见你们了。”
铁皮柜突然晃动起来,他在往外拉!我死死抓着柜内的把手,池音用后背顶住柜门。柜子晃得越来越厉害,外面传来江万龙的怒吼声。
“警察!不许动!”突然传来扩音器的声音,很近,好像就在楼下。
江万龙的动作停了。我们听见他骂了句脏话,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跑向楼梯口。
铁皮柜里静悄悄的,我和池音互相看着,谁也不敢说话。过了会儿,听见外面传来“不许动”、“放下武器”的声音,然后是枪声,接着是警笛声,由远及近。
我推开门,铁皮柜外面一片狼藉。文件散落一地,窗户玻璃碎了,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血腥味。我和池音互相搀扶着走出去,站在走廊上往下看。
警车停在图书馆门口,红蓝灯光闪个不停。警察押着江万龙从楼梯走下来,他的手上戴着手铐,半边脸缠着纱布,另一只手被硫酸烧伤,黑乎乎的像块焦炭。
张强站在警车旁边,胳膊上缠着绷带,看见我们,他咧开嘴笑了,露出两排白牙。
我们三个慢慢走下楼,警察拦住我们问了些话。一个戴眼镜的警察拿出个证物袋,里面装着枚梅花戒指,是从江万龙身上搜出来的。
“这戒指里有芯片?”我问,心脏怦怦直跳。
警察点点头:“里面有个微型SD卡,我们需要回去破译一下。”他顿了顿,又说,“你们找到的那只断手,我们也发现了,属于失踪的学生陈淑云。”
我突然想起通风管道里那个没痣的陈淑云,还有录音笔里的对话。“警察叔叔,”我鼓起勇气说,“陈淑云...可能有两个。”
警察皱起眉头:“什么意思?”
我把操场看见的白裙影子,通风管道里的饼干碎屑,还有刚才负一楼那个没痣的陈淑云,全都告诉了警察。池音和张强也在旁边补充,说我们发现了两枚一样的梅花纽扣,一枚在消防通道,一枚在档案室的锁上。
警察听完,脸色变得严肃起来,他让我们上警车,说要带我们去局里做详细笔录。坐进警车时,我回头看了一眼学校,月光下的教学楼像个巨大的怪物,静静地趴在那里。
警车开到校门口时,我看见一个穿白裙子的女生站在路灯下,背对着我们。她的头发很长,垂在背后。风吹过,她的裙子飘起来,露出一双光着的脚。
我突然想起操场那个没影子的白裙身影,赶紧让警察停车。“警察叔叔!你看!”
警察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皱起眉头:“哪里有人?”
我再一看,路灯下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只有风吹过树叶的声音,沙沙沙,像有人在哭。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