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绿的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光线像腐烂的苔藓一样爬满铁皮柜内壁。消毒水和铁锈的味道混在一起,黏在嗓子眼,每咽一口唾沫都像吞了口砂纸。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流血,热乎乎的液体顺着脖子往下淌,浸透了校服领子,贴在皮肤上痒得难受。
我缩在狭小的空间里,后背紧紧抵住冰冷的铁皮。无数缠结的头发从柜子深处蔓延出来,像水草般缠绕住我的脚踝。那些头发湿漉漉的,发梢还在微微蠕动,时不时有细小的牙齿啃噬着皮肤,带来一阵阵刺痛。
"别乱动。"池音蹲在我面前,镜片后的眼睛在幽绿光线下显得格外冰冷。她一只手按在我后脑勺的伤口上,用力之大让我忍不住闷哼一声。另一只手轻柔地抚上我后颈,冰冷的指尖刚好落在梅花印中心。
后颈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灼烧感,像是有块烧红的烙铁烫在皮肤上。五片花瓣开始疯狂旋转,逆时针方向,快得几乎要连成一个红色的圆环。
"猜猜看,为什么我们的印记旋转方向完全相反?"池音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诡异的笑意。她低下头,后颈凑近我的视线范围。
我瞳孔骤缩。
池音白皙的后颈上,赫然浮现出一个暗红色的梅花印。五片花瓣缓缓旋转,方向与我的完全相反——顺时针。两个印记像是两块互相吸引的磁铁,隔着几厘米的距离产生无形的拉扯力。
"妈妈说这是完美的互补设计。"她的指尖用力按压我的梅花印,剧痛让我浑身一颤。"就像拼图,只有找到旋转方向相反的另一块,才能完成真正的'轮换'。"
"轮换......到底是什么?"我咬着牙,努力不让自己疼晕过去。后脑勺的血流得更凶了,视野开始模糊。
池音笑了,镜片后的眼睛弯成诡异的月牙。"你真以为是陈淑云那个傻子说的保护机制?"她嗤笑一声,手指突然用力,将我的后颈梅花印往她的印记上贴。
"啊!"我痛得尖叫出声。
两个梅花印接触的瞬间,像是有无数根烫红的针穿透皮肤,刺进脊椎。剧痛顺着神经蔓延到四肢百骸,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沸腾。视野里炸开一片血红,无数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
刺眼的无影灯,消毒水味道浓郁的白色房间,穿着白大褂的人在眼前晃动。一只冰冷的金属仪器贴在后颈,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梅花印变得滚烫......
"住手!"我用尽全力推开池音,手肘狠狠撞在她胸口。她闷哼一声,后退了两步,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惊讶。
"居然还有力气反抗?"她活动了一下被撞到的肩膀,语气里带着玩味。"看来29号给你的记忆碎片比我想象的要多。"
"29号......是你姐姐?"我喘息着问,脑子里乱糟糟的。陈淑云的话,镜中29号的残影,还有刚才闪回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交织成一张混乱的网。
池音的表情突然变得狰狞。她猛地扑过来,双手掐住我的脖子,将我死死按在铁皮柜壁上。"别跟我提那个废物!"她的声音尖利刺耳,眼眶泛红,"她本该是最完美的容器,却在最后关头动摇了!居然想要保护实验体?简直可笑!"
脖子被越掐越紧,窒息感让我眼前发黑。我拼命挣扎,手脚胡乱挥舞,却被她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后脑勺的伤口撞在铁皮上,疼得我几乎要晕过去。
就在我意识模糊之际,池音突然松开了手。她后退几步,捂着胸口剧烈喘息,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苦和挣扎。
"妈的......"她低声咒骂,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又被那废物的记忆碎片影响了......"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喉咙火辣辣地疼。刚才的窒息感还没完全消散,心脏狂跳不止。
池音深呼吸了几次,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再次蹲在我面前,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冰冷。"也好,让你死前明白一切,也算是我这个'妹妹'的一点心意。"
"你撒谎!"我沙哑地反驳,"陈淑云说轮换是为了保护我!她拼了命把吊坠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完成轮换!"
"保护你?"池音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那个傻子被植入了错误的记忆!她以为自己在保护你,其实只是在按照妈妈设定的程序做事!"
她凑近我,镜片几乎要贴到我的脸上。"轮换从来就不是什么保护机制,而是母女联合实施的记忆掠夺!每个实验体都是前一个的容器,我们需要不断吸收新的记忆碎片来完善自己!"
"你什么意思?"我的心跳漏了一拍,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
"意思就是,"池音一字一顿地说,"从28号到34号,那些所谓的'失败品',她们的记忆都被我和妈妈吞噬了。现在,轮到你了,35号。"
"不......不可能......"我摇着头,不愿意相信这残酷的事实。陈淑云临死前的眼神,镜中29号的悲伤笑容,那些画面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池音突然冷笑一声,说出了那句让我彻底崩溃的话:"你以为凭什么我们都有梅花印?你以为为什么29号会选中你?因为你是我们池家的人,傻子!"
"不可能!"我尖叫着反驳,"我姓初,不姓池!"
"姓什么重要吗?"池音的眼神变得冰冷,"重要的是你后颈的梅花印。那是我们池家的印记,是几代人筛选出来的完美容器的证明!"
"家族实验......"这四个字突然跳进我的脑海,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记忆的闸门。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汹涌而来——
阴暗潮湿的地下室,墙壁上贴着泛黄的标签:"28号实验体 失败"、"27号实验体 失败"......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女孩躲在通风管道后面,透过缝隙偷偷看着实验室里的一切。
实验台上躺着一个和她长得很像的女孩,四肢被皮带束缚住。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实验台旁,声音温柔却透着冷酷:"准备好了吗?开始'轮换'程序。"
女孩绝望地摇头,眼泪顺着脸颊滑落。后颈的梅花印发出红光,越来越亮。女人按下仪器上的按钮,滋滋的电流声响彻整个地下室。
女孩的身体剧烈颤抖,眼神渐渐变得空洞。当红光散去时,她的眼神已经失去了焦距,变成了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又一个失败品。"女人叹了口气,语气里没有丝毫同情。"准备处理掉,开始下一个。"
躲在通风管道里的小女孩捂住嘴,强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她的后颈,一个小小的梅花印若隐若现......
"啊!"我抱着头痛苦地尖叫,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淹没。原来池音说的是真的,她真的被迫旁观了自己姐姐们的"轮换"过程。
"现在明白了?"池音的声音带着一丝嘲讽。"你以为你和其他实验体有什么不同?你不过是妈妈选中的第35个容器,是最接近'完美'的一个。"
剧痛让我忍不住仰头,后脑勺重重撞在铁皮柜顶。就在这时,我看到了那张贴在柜顶的照片。
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卷起,显然有些年头了。照片上有三个女孩,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但后颈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梅花印。她们的眼神冷漠而空洞,完全没有少女应有的活力。照片角落有一行模糊的手写体:"第一代 1987"。
"那是......"我的声音颤抖着,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我的祖母,我的母亲,还有我。"池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照片,语气平静得可怕。"这就是我们池家的传承。每个女儿都是下一代的'容器',不断吸收新的记忆,追求所谓的'完美'。"
我突然明白了。陈淑云说的"轮换"确实存在,但被歪曲了。真正的轮换不是保护,而是池家母女掠夺记忆的残酷实验。陈淑云、29号,还有那些被藏在铁皮柜里的"残骸",都是这场跨世纪实验的牺牲品。
后颈的梅花印突然又开始发烫,与池音的印记产生强烈的共鸣。我感觉自己的意识正在被一点点抽离,那些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在脑海里翻腾。
"不......我不能被同化......"我咬着牙,努力保持清醒。
池音注意到我的挣扎,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别白费力气了。梅花印一旦开始融合,就无法停止。再过几个小时,你的记忆就会被我完全吸收,你将成为新的'失败品',和那些残骸一起待在这个铁皮柜里。"
她的话像一把匕首刺入我的心脏。绝望感攫住了我,几乎要将我吞噬。难道我真的要和陈淑云一样,成为这场残酷实验的牺牲品?
就在这时,池音突然拿起掉在地上的钢笔。那是我落在教室里的钢笔,银色的笔杆在幽绿的灯光下闪着寒光。
"你要干什么?"我警惕地看着她,身体不由自主地后退。
池音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逼近。她的眼神冰冷,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我拼命向后缩,后背紧紧贴住铁皮柜壁,退无可退。
池音蹲在我面前,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我根本无法挣脱。她将我的手掌摊开,掌心向上。
"为了不让你在记忆共振中昏过去,得给你点'刺激'。"她的笑容越来越诡异。
我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就感觉掌心传来一阵剧痛。池音竟然拿着钢笔,狠狠刺入了我的掌心!
"啊——!"我痛得尖叫出声,身体剧烈挣扎。鲜血从掌心涌出,顺着手指滴落,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剧痛像电流般传遍全身,让我瞬间清醒过来。后颈的梅花印停止了融合,旋转速度渐渐减慢。池音后颈的印记也随之隐去,只留下淡淡的红痕。
"这样就不会昏过去了。"池音满意地看着我痛苦的表情,慢慢拔出钢笔。钢笔尖上沾满了我的鲜血,在幽绿的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
就在这时,那些缠绕着我脚踝的头发突然骚动起来。它们像是受到了某种惊吓,纷纷缩回铁皮柜深处。随着头发的退去,藏在后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一个金属装置,屏幕上跳动着红色的数字:00:03:59。
"记忆萃取仪,"池音顺着我的目光看向那个装置,语气平淡,"专门用来提取实验体记忆的仪器。三个小时后,你的所有记忆都会被它提取出来,成为我的'养分'。"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沾染了血迹的校服。"好好欣赏你的最后三小时,姐姐。"她走到铁皮柜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这将是你作为'初夏'的最后记忆。"
"哐当"一声,铁皮柜门被关上,外面传来落锁的声音。
黑暗重新笼罩了小小的空间,只有记忆萃取仪屏幕上的红色数字在不断跳动,发出微弱的光芒。00:03:58,00:03:57,00:03:56...
倒计时,开始了。
后脑勺的伤口还在流血,掌心的剧痛阵阵袭来。狭小的空间里,啃噬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清晰。那些躲在柜子深处的"残骸",正在等待着新同伴的加入。
我靠在冰冷的铁皮柜壁上,鲜血顺着掌心滴落在地,发出哒哒的声响。绝望感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三个小时。
我只有三个小时的时间。
要么逃出去,要么就和那些"残骸"一样,永远被困在这个冰冷的铁皮柜里,成为池家残酷实验的又一个牺牲品。
三小时。
红色数字在视野里跳动,每一秒都像重锤砸在太阳穴上。掌心的血顺着指缝滴进铁锈接缝,发出黏腻的闷响,和记忆萃取仪规律的机械滴答声交织成催命咒。
我用没受伤的左手撑住铁皮柜壁,试图站起来。刚直起身,后脑勺的伤口就炸开剧痛,眼前瞬间闪过一片雪花电视机似的白噪。手指摸到黏糊糊的血痂,那块头发已经和伤口彻底粘在了一起。
必须想办法出去。
这个念头像钢针一样扎进混乱的脑子。我环顾四周,应急灯的幽绿光线下,铁皮柜深处堆叠着更多玻璃罐。之前缠绕脚踝的黑发缩回罐口,在狭小空间里蜿蜒成黑色河流,时不时有半透明的指甲从发丝间探出,刮过玻璃表面发出令人牙酸的尖响。
左手摸到个圆柱形物体,冰凉的玻璃触感。我艰难地将它拖到微光处——标本瓶里蜷缩着半截手臂,苍白的皮肤下隐约可见青色血管,无名指上戴着枚眼熟的银戒指。
陈淑云的戒指。
喉咙突然被什么堵住,恶心感混着血腥味涌上来。我痉挛着别过头,结果撞翻了另一排罐子。玻璃碎裂声刺破寂静,福尔马林味呛得我剧烈咳嗽,掌心伤口在震动中裂开更深,血珠争先恐后地跳进碎玻璃里。
不对劲。
那些退回去的头发突然骚动起来,不再是之前试探性的蠕动,而是集体朝着我掌心的方向翻滚涌动。更让我毛骨悚然的是,原本蛰伏在柜子最深处的"东西"开始发出抓挠声,像是有无数指甲在铁皮上刻划,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根本分不清具体位置。
它们在回应我的血。
我慌忙撕下校服领口还算干净的布条,胡乱缠住流血的手掌。粗糙的布料勒进伤口,疼得我浑身发抖,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视线模糊中,记忆萃取仪的屏幕突然变亮,红色数字开始闪烁——00:02:47。
难道时间在加速?
指尖刚碰到仪器冰凉的外壳,就听见铁皮柜外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不是池音那种轻盈谨慎的步伐,而是......像拖着什么重物在行走。
脚步声在门前停下。
我屏住呼吸,后背死死贴住冰冷的铁皮。柜门缝隙外闪过一道晃动的光,像是有人举着手电筒在犹豫。抓挠声和啃噬声突然消失,整个柜子陷入死寂,只有萃取仪规律的滴答声在放大。
"咔嗒。"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吓得我心脏差点跳出来。我握紧身边最大块的玻璃碎片,手心被碴口割得更深也感觉不到疼。
柜门缓缓拉开一条缝。
不是池音。
缝隙里露出半张布满血污的脸,额头上横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一只眼睛的眼皮已经撕裂,露出里面浑浊的眼球。但我还是认出了她——上周消失的高三(四)班班长,赵雅。
她不是已经......被抬走了吗?
赵雅的头以诡异的角度歪着,嘴角裂到耳根,露出被血染红的牙齿。她举起同样血肉模糊的手,指关节发出错位的脆响,然后指向我后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
萃取仪突然发出刺耳的蜂鸣,屏幕上跳出几行扭曲的字符,最后定格成一个闪烁的红色图标——和陈淑云吊坠翻面后那个图案一模一样。
赵雅猛地扑了进来。
我下意识地用玻璃碎片刺向她的胸口,却被她一把抓住手腕。她的力气大得惊人,捏得我骨头咯咯作响。掌心的布条被扯掉,鲜血直接滴在她手背上——那些血珠竟然像有生命般钻进了她的皮肤。
"融...合..."她喉咙里挤出不成句的词,另一只手死死按住我后颈的梅花印。
剧痛炸开的瞬间,我看清了她后颈——那里有个淡到几乎看不见的梅花印,正以顺时针方向缓慢旋转。
原来她也是实验体。
无数不属于我的记忆碎片强行挤进脑海:池音母亲穿着白大褂站在解剖台前,手术刀划开皮肤的声音,培养皿里漂浮的脑组织,还有赵雅跪在地上哀求的画面:"求您...让我参加最后阶段...我想变得完美..."
"滚开!"我用尽全力将玻璃碎片刺进她的眼睛。
赵雅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松开手向后倒去。她撞翻了更多标本罐,黑色长发从破碎的玻璃里涌出,像有生命般缠住她的四肢,将她拖向柜子深处。我甚至能看到那些半透明的指甲正一片片剥离她的皮肤。
趁着这个间隙,我连滚带爬地冲出铁皮柜。实验室里弥漫着更浓的福尔马林味,应急灯在头顶滋滋作响,照得墙上的人影扭曲变形。
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池音惊慌失措的喊叫:"妈!她跑出来了!"
"妈"这个字像冰锥刺进我的太阳穴。记忆深处有个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穿着白大褂,戴着金丝眼镜,总是用温柔得令人窒息的语气说:"夏夏乖,让妈妈看看你的梅花印。"
这个声音...为什么这么熟悉?
我跌跌撞撞地冲向楼梯间,背后传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带着甜得发腻的香水味,和实验室的福尔马林味诡异融合在一起。
"我的小35号,"女人的声音像毒蛇吐信,"跑什么呀?妈妈找了你好多年..."
左脚突然踩到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我重重摔在下一格台阶上。掌心重新裂开的伤口在粗糙的水泥地上擦过,血痕拖出蜿蜒的红线。
抬头瞬间,我在楼梯转角的反光镜里看到了最恐怖的一幕——那个穿着白大褂的女人站在我身后三米处,她的后颈贴着块渗血的纱布,而她手里牵着的女孩,赫然是扎着双马尾、大约十岁模样的池音。
更让我血液冻结的是女人的脸——和我钱包里那张泛黄照片上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那张照片,是我妈临终前塞给我的,她说那是"从未谋面的外婆"。
记忆萃取仪不知何时被我带了出来,此刻正躺在下一级台阶上,屏幕闪烁着刺目的红光。倒计时停在了00:00:01。
然后,一切归于黑暗。
最后失去意识前,我听见那个女人轻声说:"终于...完美容器要觉醒了。"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