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里的空气像是凝固了,蝉鸣声吵得我头疼。堂屋里灯光明晃晃的,桌上的玉米粥已经结了层皮,几粒散落的玉米粒在灯光下泛着惨白的光。刘晓曼就站在门口,藕粉色连衣裙裹着她窈窕的身子,手里还捏着那两张电影票,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惊讶表情。
"哎呀,叔,婶子,这是咋了?"她迈着小碎步走进来,眼睛像扫描仪似的扫过我们全家的脸,最后落在我身上时,嘴角翘得更高了,"若雪,你咋回事呀?刚才建斌慌慌张张跑出去,喊他都不理人,电影票都落地上了。"
我死死盯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上辈子就是这双眼,装着无辜装着纯良,转过头就联合秦建斌把我卖了。一股恶心感从胃里往上翻,我强压着才没当场吐出来。
"刘同志,我们家的事好像跟你没关系吧?"我故意把"刘同志"三个字咬得很重,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刘晓曼手里的电影票飘落到地上,她弯腰去捡的时候,我清楚看见她瞟了眼桌上的录音机。那眼神快得像闪电,要是上辈子的我,肯定啥都看不出来。
"若雪你咋这么说呢?"她直起身,声音甜得发腻,"咱们不是好姐妹吗?建斌又是你对象,他出啥事我能不管吗?刚才听院门口的人说...是不是你的录取通知书..."她话说一半,恰到好处地停住,眼里的担忧跟真的似的。
我妈最吃她这套,当下眼圈就红了:"晓曼啊,你不知道..."
"妈!"我打断我妈,抓起桌上的录音机,手指在上面慢慢摩挲,"通知书好得很,就是有些人手脚不干净,想偷东西被发现了。"
刘晓曼的脸色白了一瞬,赶紧端起墙边小桌上的搪瓷杯喝了口水:"偷东西?谁这么大胆子啊?敢偷若雪你的通知书?"杯子在她手里微微晃着,水都快洒出来了。
我冷笑一声,没接她的话。这女人现在肯定慌得一批,秦建斌那个蠢货估计没把录音的事告诉她。
刘晓曼见我不说话,索性提着裙摆绕过桌子,想去拉我妈的手:"婶子您别着急,建斌不是那样的人,这里面肯定有误会。若雪你也知道,建斌他就是太老实了,说话直,别往心里去啊。"
她转身的时候,胳膊肘"不小心"撞到桌角,桌上的录取通知书"啪嗒"一声掉在地上。牛皮纸信封在空中翻了两个跟头,右上角那片被风油精泡过的绿痕,像块烂疮疤似的刺得人眼睛疼。
刘晓曼"呀"地叫了一声,右脚尖却朝着通知书的方向挪了半步,鞋尖都快踩到信封了。我看得真真的,那根本不是不小心!
"别动!"我猛地吼了一声,像阵风似的扑过去。膝盖撞到桌腿,疼得我龇牙咧嘴,还是赶在她脚落下前把通知书捞了回来。
"你想干什么?"我瞪着她,胸口一起一伏。这一下动作太快,录音机都从桌上滑下去了,还好我爸眼疾手快接住了。
我爸"哐当"一声把录音机放桌上,木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晓曼,你这孩子咋回事?"他的手背上青筋都起来了。
刘晓曼被我吓得后退一步,眼圈瞬间红了,眼泪说来就来:"我...我不是故意的...若雪你别凶我...我就是想帮你捡起来..."她捂着脸,肩膀一抽一抽的,看着可怜极了。
院子里不知道啥时候又围了几个人,都是刚才没走干净的邻居。看到这场景,有人开始小声议论:"咋回事啊?晓曼不是一直挺懂事的吗?"
"谁知道呢...看着不像故意的..."
我妈也拉了拉我的胳膊:"若雪,算了,晓曼也不是故意的..."
"故意的!"我甩开我妈,举起手里的通知书,"她就是故意的!想毁了我的通知书!"
刘晓曼哭得更凶了:"若雪你咋能这么想我?我们不是最好的姐妹吗?你考上大学我比谁都高兴,怎么会毁你的通知书..."
"好姐妹?"我重复着这三个字,突然觉得无比讽刺,"那这个你怎么解释?"
我抓起录音机按下播放键,秦建斌那猥琐的声音立刻响起来:"晓曼你别急,等我拿到通知书,咱们就去大学报到。到时候我就是大学生,你也跟着我享福..."
录音里我和秦建斌的对话清晰无比,尤其是秦建斌说"晓曼还等着我给她结果呢"那句,简直跟巴掌似的扇在刘晓曼脸上。
院子里一下安静了,连蝉鸣都听得清楚。刘晓曼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全没了,惨白惨白的,跟刚从坟里爬出来似的。她死死盯着录音机,额头上很快渗出一层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淌。
"这...这是什么..."她嘴唇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完整,"谁...谁伪造的...陷害我们..."
"陷害?"我把录音机举到她面前,红色的播放键一闪一闪的,映在她瞳孔里,"那你说说,秦建斌为啥要提到你的名字?为啥要说拿到通知书就跟你一起去大学?"
刘晓曼的眼神开始飘忽,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连衣裙的下摆:"我不知道...可能...可能是他随便说的...建斌有时候就是喜欢开玩笑..."
"开玩笑?拿我的前途开玩笑?"我逼近一步,她身上那股廉价香水味呛得我鼻子疼,"半年前,你说去县城看外婆,结果根本没去,是不是跟秦建斌去看电影了?"
刘晓曼猛地抬头看我,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见了鬼似的:"你...你怎么知道..."话说到一半又赶紧捂住嘴,脸色比刚才还要难看。
院子里的邻居们也炸开锅了:"啥?半年前就勾搭上了?"
"我的天!这丫头看着挺文静的..."
"怪不得林家丫头这么生气,这是被好姐妹和对象一起坑了啊!"
我妈站在旁边,脸一阵红一阵白,抓着我爸的胳膊直发抖:"老头子...这...这是真的?"
我爸铁青着脸,一句话都没说,眼睛死死盯着刘晓曼。
刘晓曼见势不妙,突然往地上一蹲,双手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跟秦建斌他妈一个德行:"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是建斌勾引我的...他说会跟若雪分手娶我的...呜呜呜...若雪你原谅我吧..."
这招声东击西玩得真溜,想把自己摘干净?没门!
就在这时,刘晓曼突然踉跄着站起来,想去扶煤炉边上的水壶,结果手一抖,整壶开水"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开水溅得到处都是,发出"滋啦滋啦"的声响,热气腾腾的白雾瞬间弥漫开来。
"啊!我的手!"刘晓曼尖叫着,捂着手就往外跑,连掉在地上的帆布包都顾不上捡,就跟后面有狼追似的。
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我心里一点都痛快不起来,反而越来越冷。这两个人,毁了我上辈子还不够,这辈子还想来?
"这...这丫头..."我妈捂着胸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我爸叹了口气,狠狠抽了口旱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若雪,爸以前...是爸不对。"他放下烟杆,眼神复杂地看着我,"以后爸信你,谁要是再敢欺负你,爸跟他拼命!"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多少年了,上辈子到死都没等到爸妈这么一句话。
"爸..."我哽咽着,说不出话。
"好了好了,都过去了。"我妈拉着我的手,她的手抖得厉害,"孩子,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弯腰去捡刘晓曼掉在地上的帆布包。这包是秦建斌上个月刚给她买的,还挺贵,她平时宝贝得不行,今个跑这么急,看来是真吓坏了。
我刚捡起包,一张照片从包里滑了出来,飘落在地上。
照片上,刘晓曼穿着碎花裙子,头靠在秦建斌肩膀上,两人笑得一脸灿烂。背景是县城公园的人工湖,他们正坐在小船上,秦建斌的手搂着她的腰,亲密得不得了。
我的心一下子沉到底。
我妈的声音都发颤了:"这...这是什么时候照的?"
我捡起照片,背面有一行用钢笔写的小字,墨迹都有点晕开了,但还是能看清上面的日期——1987年2月14日。
2月14日...那时候,秦建斌还天天往我家跑,给我送红糖送鸡蛋,说等我考上大学就娶我。刘晓曼更是天天姐长姐短地粘着我,跟我分享女生的小秘密。
原来在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在一起了。
原来我像个傻子似的,被他们蒙在鼓里这么久。
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我握紧照片,指节因为用力都泛白了。照片上他们笑得那么开心,好像在嘲笑我前世的愚蠢和天真。
秦建斌,刘晓曼...
这一世,你们欠我的,我会连本带利,一点一点地讨回来!
窗外的蝉还在不知疲倦地叫着,录音机上的红灯不知什么时候灭了,屋子里静得可怕。我攥着那张照片,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放在冰窖里,又冷又硬。
这场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