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金光从乌云缝隙中挣扎着洒下,在断魂崖斑驳的山路上投下斑驳陆离的光影。我握紧口袋里那支熟悉的钢笔手电筒——父亲当年留下的唯一遗物,此刻却成了探寻他死亡真相的关键线索。潮湿的泥土气息混杂着腐烂野草的味道扑面而来,山风卷起枯叶打在脸上,带着夏末暴雨来临前特有的湿热。
"若雪,咱们回去吧。"爹突然拉住我的胳膊,他的手异常冰冷,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这地方邪乎得很,等明天叫上派出所的人一起来。"他的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浑浊的眼睛望着通往崖边的崎岖小路,像是看见了三十年前那个可怕的下午。
我停住脚步,回头望了望父亲。他的背比记忆中更驼了,被岁月染白的头发在风中乱舞,额头上深深的皱纹里沁出细密的汗珠。这三十年来,他是如何带着这个秘密和恐惧过日子的?我轻轻掰开他的手指,掌心的温度传递给他:"爹,秦建斌说的是真的。刘青山害了我爸,我们不能让他就这么逃了。"
"可..."爹的声音哽咽了,"这山路太难走,天又要黑了,要是再遇到什么危险..."
"爸当年就是走这条路上的山,对不对?"我打断他,目光坚定地望着那条蜿蜒向上的小路,"他连耗子都怕,怎么会无缘无故走这么危险的路?这里一定有证据。"我的心跳得飞快,前世从未想过父亲的死竟有如此隐情,这辈子老天给了我重活一次的机会,我不能让真相永远被埋在这断魂崖下。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的雷声,乌云在天边翻滚,像巨大的黑布要把整个天空盖住。爹抬头望了望天色,又看了看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我知道他在害怕什么——害怕触景生情,害怕揭开尘封的伤疤,更害怕面对那个残酷的真相。
"爹,"我抓住他的手,声音带着恳求,"我知道这很难。但如果我们现在走了,刘青山可能永远都抓不到了。我爸在天有灵,也不会安息的。"眼泪不知不觉滑落,混着山风吹来的雨水打在脸上,"我们只去看看,找到证据就走,好不好?"
爹怔怔地看着我,良久,终于长叹一声,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哎,你这孩子,跟你爸一样倔。"他抹了一把脸,也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走吧,小心点。"
我们沿着泥泞的山路缓缓向上走。路比想象中难走得多,脚下的泥土湿滑松软,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爹在前面带路,脚步虽然有些踉跄,但却异常坚定。我紧紧跟在后面,握紧口袋里的钢笔手电筒,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就在前面那块大石头旁边。"爹突然停下脚步,指着前方不远处一块突出的崖壁,声音带着颤抖,"那天我找到你爸的时候,他就躺在那下面。"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快步走上前去。越靠近崖边,风就越大,吹得人几乎站不稳。崖边果然有一块巨大的岩石,遮住了半个天空。岩石下方是陡峭的斜坡,长满了杂草和灌木,一眼望不到底。
"秦建斌说他听见刘青山和爸在这儿吵架?"我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地面,希望能找到些什么线索。
爹点点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眼神复杂地望着崖边:"当年派出所的人来说是失足坠崖,我怎么也不信。你爸那么细心的人,怎么会走这种危险的路。"他的声音哽咽着,"可那时候刘青山已经是校长了,谁会信我的话..."
我的指尖抚过地面湿润的泥土,突然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我心里一动,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落叶和碎石,发现是半枚模糊的鞋印。这鞋印比普通的布鞋印要大一些,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看起来像是某种军用胶鞋留下的。
"爹,你看这个。"我招呼爹过来,指着地上的鞋印,"这像是男人的鞋印,而且很新。"
爹蹲下身仔细看了看,眉头紧锁:"这不像是咱们村里人穿的鞋。刘青山平时穿的是那种黑色布鞋,鞋底有防滑纹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树枝断裂的声音。我和爹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紧张。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
"谁在那儿?"我壮着胆子喊了一声,顺手捡起脚边的一块石头握在手里。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雷声。
爹站起身,将我拉到身后,压低声音说:"别出声,我们可能被人盯上了。刘青山说不定还没走远。"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握着石头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如果真是刘青山,他会不会因为我们发现了什么而灭口?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心头,秦建斌临死前痛苦的表情,刘晓曼歇斯底里的哭喊,还有子女们撕碎全家福时鄙夷的眼神...这一切都像是在警告我,真相背后可能隐藏着更大的危险。
"爹,我们快离开这儿吧。"我拉着爹的胳膊,想要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我们先去派出所报案,让警察来调查。"
爹犹豫了一下,看了看地上的鞋印,又望了望崖边,最终点了点头:"好吧,先回去。"
我们刚转身要走,我突然注意到岩石下方的灌木丛中有什么东西在反光。好奇心驱使我走了过去,扒开半人高的杂草一看,原来是一支手表。表带已经生锈,表盘也摔得粉碎,但我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这是上海牌手表,当年我爸省吃俭用几个月才买下的,出事那天他还戴着。
"爹,你看!"我激动地捡起手表,表带的断裂处还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这是爸的手表!上面有血!"
爹接过手表,双手不停地颤抖着,浑浊的眼睛里突然涌出泪水:"是德山的手表...没错...他出事那天就戴着这个..."他哽咽着,用袖子擦拭着表盘上的污垢,"表带断了,上面还有血...秦建斌说的是真的...德山他真的是被人推下去的..."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的灌木丛中有个黑影一闪而过。我心里一惊,猛地站起身:"谁?出来!"
爹也察觉到了动静,立刻将我护在身后,捡起地上的一根粗木棍,警惕地望向灌木丛:"刘青山?我知道是你!你这个畜生!害死了德山还想跑?"
灌木丛里没有任何动静,仿佛刚才的黑影只是我们的错觉。但我清楚地看到了,那是一个人,而且就躲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爹,我们快走!"我拉着爹的胳膊,不敢再多做停留,"他可能不止一个人,我们先离开这里!"
爹点点头,紧紧攥着那支染血的手表,跟着我踉踉跄跄地往山下走。身后的灌木丛中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身影突然从里面窜了出来,飞快地向我们这边跑来。
"快跑!"我大喊一声,拉着爹拼命往山下冲。湿滑的山路让我们好几次险些摔倒,爹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但他手里始终紧紧攥着那支手表——那是证明我爸清白的唯一证据。
雨声越来越近,豆大的雨点开始砸在身上,打湿了衣服,也模糊了视线。身后的脚步声也越来越近,我甚至能听见那人粗重的喘息声。
"若雪,你先跑!"爹突然停下脚步,将手表塞进我的口袋,"把这个交给张同志,让他为你爸申冤!爹来拦住他!"
"爹!"我哭喊着,不愿丢下他一个人,"要走一起走!"
"听话!"爹猛地推开我,将木棍横在身前,"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怎么对得起你爸!快跑!"
我望着爹决绝的眼神,知道他不会改变主意。身后的脚步声已经近在咫尺,我咬咬牙,转身继续往山下跑。雨水混着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我能听到身后传来的打斗声,还有爹的痛呼声。
"爹!"我忍不住回头,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正和爹扭打在一起,爹手里的木棍已经掉在地上,被那人死死按在身下。
我想回去帮忙,可是双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爹说得对,我不能死在这里,我要把证据交给张启明,我要为我爸申冤,我要让刘青山血债血偿!
咬紧牙关,我拼尽全力往山下跑。雨水越来越大,山路越来越滑,好几次我都险些滚下山崖。但我不能停下,爹还在等着我,我爸的冤屈还等着昭雪。
山下隐约传来警笛声,我心里一喜,看来张启明他们已经发现刘青山失踪,开始四处搜寻了。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朝着警笛声传来的方向跑去,大声呼救:"救命!救命!这里有人!"
雨幕中,几辆警车的灯光越来越近。我终于体力不支,瘫倒在泥泞的山路上,意识渐渐模糊。失去知觉前,我仿佛看到张启明和几个警察向我跑来,嘴里还喊着什么。
口袋里的手表硌得我生疼,那是爹用命换来的证据,也是我爸留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痕迹。
刘青山,你逃不掉的。
我在心里默默地说,然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未完待续\]爸的时候,他就躺在那下面。"
我的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每走一步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在崖谷间回荡。越是靠近那块黝黑的崖壁,空气中腐烂草木的气息就越发浓重,混杂着雨水将至的泥土腥甜,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味道。
"秦建斌说他听见刘青山和爸在这儿吵架?"我蹲下身子,手指抚摸过地面湿润的泥土,触感冰凉且粘稠。指尖突然触到一个坚硬的东西,心里猛地一跳。小心翼翼拨开表面的枯枝败叶,半枚模糊的鞋印赫然出现在眼前。
这鞋印比我脚上的布鞋大了整整一圈,边缘有明显的磨损痕迹,尤其是在鞋跟外侧的位置。我用指甲轻轻刮去上面的泥土,鞋底特有的花纹逐渐显露出来——那是只有军用胶鞋才有的菱形防滑纹。
"爹,你看这个。"我声音发紧,指节因为牢牢抓着泥土而泛白。
爹蹲下来的时候膝盖发出"咔"的一声脆响,他仔细端详着那半枚脚印,浑浊的眼睛突然睁大:"这不是咱村人的鞋...刘青山那时候穿的是黑布鞋,鞋底是麻绳纳的..."他的声音突然顿住,喉结上下滚动着,"那天...那天他来我家报信,穿的就是一双军绿色的鞋..."
远处又是一声惊雷炸响,豆大的雨点终于哗啦啦砸了下来。我慌忙用衣角护住鞋印,抬头间却看见岩石下方的灌木丛里有什么东西在反光。
"那是什么?"爹也注意到了,伸手拨开拦路的荆棘。枝桠勾破他的袖口,露出青筋凸起的小臂。
我们一起扒开半人高的杂草,一块摔碎的表盘赫然出现在眼前。虽然玻璃已经四分五裂,但银白色的上海牌商标依然清晰可辨——那是我爸用三个月工资买的表,出事前一天他还得意地向同事炫耀过。
我颤抖着捡起表壳,锈蚀的表带连接处残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迹渗入金属缝隙。"表带是被强行扯断的。"爹突然开口,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德山从来不摘表睡觉,除非..."他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捏得发白,"除非是有人和他扭打时扯断的!"
就在这时,我眼角的余光瞥见右侧三米外的灌木丛在晃动。雨水模糊了视线,但那分明是一个人形轮廓,正悄无声息地盯着我们!
"谁在那儿?"我猛地站起身,抓起地上的石块就朝那边扔去。石块砸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惊起一片飞鸟。
"快跑!"爹突然将我推开,自己捡起一根手臂粗的木棍横在身前,"是刘青山!他一直躲在这儿!"
我跌跌撞撞跑出几步,回头看见爹的后背全湿透了,佝偻的身影在风雨中却异常坚定。灌木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一个黑影突然窜了出来,直扑爹的后背!
"小心!"我尖叫着扑回去,却看见爹已经转过身,木棍带着风声砸向那人的脑袋。"砰"的一声闷响,木棍断成两截,那人踉跄着后退两步,露出一张狰狞的脸——果然是刘青山!
"老东西,坏我好事!"刘青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从腰间抽出一把杀猪刀,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既然你们急着给林德山陪葬,我就成全你们!"
爹将我死死护在身后,退到崖边仅剩半米宽的空地上:"刘青山,你害死德山还不够,连我们父女也要灭口?"他的声音在颤抖,脚下却纹丝不动。
"废话少说!"刘青山狞笑着步步逼近,刀尖上的水珠滴落,"把手表给我!"
暴雨中,警笛声由远及近。刘青山脸色一变,突然加速朝我们冲来:"同归于尽吧!"
爹突然将我猛地推开,自己却被刘青山撞得向后倒去。我摔在泥泞中,眼睁睁看着爹和刘青山一起滚下陡峭的崖坡,坠入云雾缭绕的深渊。
"爹——!"我撕心裂肺地哭喊着,想要扑过去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拉住。抬头看见张启明带着警察冲上山崖,他的雨衣遮住了大半张脸,只剩下紧抿的嘴唇。
"林同志!危险!"张启明将我拉到安全地带,顺着我的目光望向深不见底的崖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崖边只剩下那截断了的表带,还在风雨中微微摇晃。我摸出口袋里那半截带血的表壳,冰冷的金属硌得手心生疼。雨水冲刷着表盘上的血污,露出里面停止转动的指针——永远停留在了下午三点十五分。
那是三十年前,我爸生命结束的时间。
而现在,爹也为了保护这个真相,永远留在了这里。
"刘青山..."我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舌尖弥漫开来,"我绝对不会放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