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后,我们在后院发现一窝野兔。
母兔早跑了,剩下几只幼崽蜷缩在草堆里发抖。小官蹲下来查看,动作比拆青铜机关还轻。
"养着?"我戳了戳其中一只的粉耳朵。
他摇头:"活不成。"
果然,第二天就死了两只。剩下的小兔不肯喝米汤,小官却变戏法似的摸出半根胡萝卜——天知道他从哪找的。
黄昏时,我看见他用匕首把胡萝卜削成薄片,一片片喂给那只灰毛兔崽。夕阳给他的侧脸镀上金边,连睫毛都染成暖棕色。
"它叫什么?"我突然问。
小官的手顿了顿:"……没有名字。"
"那就叫张铁柱!"
他手一抖,胡萝卜片掉在了地上。
夜里我装睡时,听见隔壁传来翻书声。
那本《江湖奇侠传》早被他偷偷看完,现在翻的是我前日从集市捎来的《牡丹亭》。纸页沙沙响到"情不知所起"那页时,突然停了。
我蹑手蹑脚摸到门缝边——
月光下,小官正用指尖轻抚书页上的诗句,眼神柔软得像化开的雪水。
原来他也会为才子佳人动容。
陈三的密信在第十天送到。
信上说张家派了五支队伍往西南前行,粗略估计是来找我与小官的,我把信纸揉成团扔进灶膛,转身去炖当归鸡汤。
小官在院中练刀,刀锋切开晚风的声音格外清越。
"加当归了?"他收刀时突然问。
我搅着汤锅笑:"狗鼻子啊你?"
"苦。"他皱眉,却还是接过汤碗一饮而尽。喉结滚动时,我看见他睫毛颤得厉害——**明明怕苦还要逞强**。
我变戏法似的摸出块麦芽糖:"奖励乖孩子的。"
他盯着糖块看了三秒,突然伸手弹了我脑门:"幼稚。"
糖却被他顺走了,藏在袖子里慢慢化。
陈三的密信在雨夜送到,信纸被雨水浸透了大半,但字迹依然清晰可辨—— "张家内乱,汪家渗透,急需血脉最强者,承接天授。族长归位。我知道,我们要离开了,回头看去,正撞见小官在喂铁柱。
灰毛兔崽已经能蹦跶着啃他鞋带,他蹲在月光里,指尖沾着草屑,眼里盛着整条银河。
我退回阴影里,胸口暖得发胀。
前路或许荆棘密布,但此刻——
柴门闻犬吠,风雪夜归人。
"哥,我们去江南吧。"
吃早饭时,我突然开口。
小官抬眼看我,筷子尖上还夹着一片腌萝卜。他的眼神很静,像深潭的水,看不出情绪。
"为什么?"他问。
"听说苏州的评弹好听,杭州的西湖醋鱼鲜美,扬州还有二十四桥的明月。"我托着腮笑,"反正我们闲着也是闲着。"
小官沉默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指尖在我鼻尖上轻轻一刮—— 一粒白米饭。
"说谎。"他淡淡道,"你每次说谎,饭粒都会粘在鼻子上。"
我:"……"
这算什么张家秘术?!
但我们还是启程了。
离开的那天,戈壁起了大雾。小官背着黑金古刀走在前头,我拎着包袱跟在后面,铁柱装在一只竹篮里,时不时探出头啃两片菜叶子。
"真带它走?"小官回头看了一眼。
"不然呢?"我理直气壮,"留它在这儿饿死?"
小官没说话,只是伸手接过竹篮,指尖在兔子脑袋上极轻地揉了一下。
——他其实也很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