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夜，帝踪迷

风雪更大了。

沈清辞裹紧大氅，压低帽檐，脚底踩着积雪往御花园方向去。她方才在朝会大殿外听到的消息是：皇帝失踪前最后一道旨意，是命影卫统领封锁宫门，任何人不得出入。

“娘娘，您真要去？”知春捧着包裹，声音压得极低。

沈清辞没说话，接过包裹，从里头取出一件禁军侍卫的衣裳，动作利落地换上。她弯腰系皮甲时，脚踝处传来一阵刺痛——那是在兵部查案时受的伤，才刚结痂，又裂开了。

知春见她不答，也不敢多问，只低声叮嘱：“娘娘当心脚踝旧伤。”

沈清辞抬眼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走入风雪中。

她知道，这一趟若不走，明日朝堂之上，便是另一番局面。

御花园凉亭下，积雪半尺深。

沈清辞贴着廊柱转过拐角，目光扫过四周，眉头微皱。

原该挂起的宫灯不见了，只剩一根断裂的灯笼杆斜插在雪地里，灯笼碎片散落一地，火光早已熄灭。地上有几道凌乱的脚印，靴底花纹隐约可辨，与她在兵部见过的一模一样。

她蹲下身，手指轻轻拨开积雪，露出一角暗红。

血。

她站起身，缓缓抽出腰间短刃，借着风雪掩护，一步步往凉亭深处走去。

尸体横卧在亭子中央，仰面朝天，胸口插着一把短刀，刀柄上刻着一个北狄图腾。

沈清辞低头看去，心中一震。

这人，是她安排在宫中查探内线消息的人，名叫李三，曾在边军服役多年，忠诚可靠。

她蹲下身，翻查尸体，发现他右手死死攥着半块龙形玉佩，左手袖中藏着一张残破的纸条，上面写着“寒山寺”三个字。

她正要细看，身后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

她猛地转身，却只见风雪漫天，什么也没有。

但她知道，有人来了。

她迅速起身，退到凉亭角落，将自己藏在阴影中。

脚步声由远及近，三人，不，是四个，脚步轻而急促，显然是训练有素之人。

沈清辞屏住呼吸，握紧短刃。

下一瞬，四道黑影从不同方向包抄而来，动作迅捷，杀意凛然。

她没有犹豫，脚尖一点，借着积雪滑步而出，避开正面攻击，绕至其中一人背后，反手一刀刺入对方颈侧。

那人闷哼一声，倒地不起。

其余三人见状，立刻调整阵型，围拢过来。

“你们已经死了的人，不该出现在宫里。”沈清辞冷冷开口，眼神一一扫过三人。

她认出了他们——这些人本该在三年前就死于东宫案中，如今却活生生站在她面前。

“沈家兵权，还是太子旧账？”其中一人阴恻恻地笑了一声，“你猜，我们是冲哪来的？”

沈清辞没回答，手中短刃一挥，逼退一人，旋即跃起，一脚踢中另一人咽喉。

那人喉骨应声而碎，倒地身亡。

剩下的两人对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惧。

沈清辞趁势逼近，一刀划过其中一人手腕，短刃脱手飞出。

那人怒吼一声，扑向沈清辞，却被她顺势抓住手臂，借力一扭，反手将其摔在地上。

她抬起脚，正要补上致命一击，忽然，那人嘴角溢出血沫，身体抽搐两下，不动了。

毒发。

她皱眉，蹲下身，翻开他衣领，果然看见一道青紫色痕迹从耳后蔓延至脖颈——是北狄特制的剧毒，入口即亡。

她站起身，望着风雪中的御花园，心中隐隐不安。

这些人都死了，说明皇帝失踪一事，远比她想象的更复杂。

折返途中，她绕行至林婉柔宫门前，想再查些线索。

刚走到宫墙拐角，忽见一个宫女跌跌撞撞地从宫中跑出，发髻散乱，手中攥着一块染血的帕子。

“娘娘……娘娘！”那宫女见到沈清辞，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慌忙扑上来，“陛下失踪与贵妃无关……是他们……他们逼我……”

话音未落，她突然身子一僵，瞳孔放大，整个人软倒在地。

沈清辞一惊，立刻上前查看，发现她唇角泛紫，气息全无。

她低头一看，发现那宫女发间银簪尾端泛着幽蓝光泽，鼻尖一嗅，竟有一股淡淡的苦杏味——是北狄毒药。

她缓缓抬起头，望向林婉柔宫门方向，目光沉冷。

中宫殿前空地，风雪如刀。

沈清辞摊开掌心，半块龙形玉佩静静躺在她掌中，映着飘落的雪花，泛着淡淡光泽。

她低头看着那玉佩，脑海中忽然闪回一幕——

那是大婚当日，萧承煜亲手将一枚玉佩戴在她颈间，指尖拂过她的锁骨，声音温柔：“这是传国玉玺都比不上的珍宝。”

如今，那枚玉佩早已不在她身上。

她缓缓闭上眼，又睁开，低声呢喃：“你到底在躲谁？躲朕，还是躲你自己？”

远处传来更鼓声，亥时到了。

她将玉佩收入怀中，踏雪而归。

身后，风雪渐掩足迹。

远处，一只黑羽乌鸦掠过御花园残破的宫灯，振翅消失在漫天风雪中。

沈清辞站在风雪中，掌心的玉佩早已被体温焐热。远处传来更鼓声，她却仿佛没听见。

她低头看着那块玉佩，脑海中浮现出林婉柔宫女倒地前的眼神——惊恐、绝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解脱。

“他们逼我……”

是谁逼她？

又是什么，值得她拼着性命也要来见自己一面？

沈清辞将玉佩收回怀中，转身要走，忽然听到头顶一声轻微响动。

她猛地抬头，只见一只黑羽乌鸦正立在枯枝上，歪头盯着她看。它羽毛上落满雪，眼神却透着一股诡异的冷静。

乌鸦是宫里最寻常的鸟，可此刻，它竟让她心头一紧。

她抬脚迈步，身后积雪发出咯吱声响。乌鸦忽然振翅飞起，掠过她头顶时，落下一根羽毛，轻轻落在她肩头。

沈清辞没有伸手去拂，任由那根羽毛停在肩上，随风微微颤动。

她走回寝殿时，知春正在门口张望，见她回来，立刻迎上来：“娘娘——”

“把李三的尸首处理干净。”沈清辞低声说，“不要惊动任何人。”

知春脸色一白，却还是点头应下。

沈清辞进了内殿，解下大氅，走到铜镜前坐下。她伸手摸了摸颈间，那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她记得很清楚，那枚玉佩，是萧承煜亲手给她戴上的。

他当时说：“这是传国玉玺都比不上的珍宝。”

可后来呢？

她被逐出宫时，那枚玉佩，是被他亲手取走的。

她低头看着手中染血的半块玉佩，指尖摩挲着断口处。她忽然意识到，这半块玉佩的断裂痕迹，与当年她身上那枚的断口，严丝合缝。

也就是说……

她猛地站起身，几步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风雪扑面而来，她却顾不上寒冷，只死死盯着远处那片漆黑的宫殿。

“你到底……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