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更大了。
沈清辞把北狄暗卫的大氅往身上裹紧些,靴子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声。她回头看了一眼,那具尸体已经快被新雪盖住,只露出半截腰带。
乌鸦还在天上盘旋。
"回去吧。"她仰头对它说,声音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城门就在眼前,火把映着铁链的寒光。守军缩在岗亭里烤火,有人探出头来:"什么人?"
"北狄使团护卫。"她掏出令牌晃了晃,"奉命追查逃犯。"
那人狐疑地打量她几眼,忽然凑近嗅了嗅:"血腥味。"
沈清辞不动声色地往前半步,袖中短刀已经滑到指间:"追丢了。"
"滚吧。"守军往地上啐了一口,"下次擦干净再来。"
她转身离开时听见身后传来酒碗相碰的声响,还有人低声笑骂:"北狄蛮子也配称使团?"
密林就在城墙外。
沈清辞掀开大氅内衬,露出里面的宦官服。三年前刚入宫时,就是这身打扮混进御膳房。那时萧承煜说:"朕的皇后不该穿成这样。"
树杈上挂着个包袱。
她伸手取下,换衣服的动作很熟练。凤印还在掌心作痛,血珠渗出来,在雪地上点出红点。乌鸦俯冲下来,叼起一粒雪粒又飞走。
御花园的梅树开得正好。
沈清辞蹲在墙角,看着远处乾元殿的灯火。三年前的冬至夜,她也是这样躲在树影里。那天她穿的是绣着牡丹的嫁衣,等的人却始终没来。
"娘娘。"有声音从头顶传来。
她抬头,看见贺临倒挂在树上,黑衣像片落叶。"你怎么还活着?"
"你不是也没死?"他翻身落地,靴子压碎枯枝,"我数过,你该有九条命。"
"少废话。"她指了指殿内,"里面什么情况?"
贺临摸出个铜哨,吹出三长两短的调子:"半个时辰前,林婉柔带着密信进去。萧承煜正在发火。"
"信呢?"
"换了三道手。"他递来一张纸条,"这是原来的。"
沈清辞借着月光看清楚内容,冷笑一声:"倒挺会编。"
"你要进去?"
"你说呢?"
贺临突然抓住她手腕:"等等。"他从怀中取出个油纸包,"吃口热的再走。"
她没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是当年你塞给我的那包糖。"他说,"一直留到现在。"
沈清辞愣了下。那是她刚入宫时买的,本想送给萧承煜,结果全被贺临偷吃了。
"现在还给你。"
"不必了。"她推开他,"我要去的地方,不适合带吃的。"
乾元殿的门虚掩着。
沈清辞推门而入时,正听见林婉柔的声音:"陛下,臣妾也是为了大局。北狄那边......"
"住口!"萧承煜怒喝打断她,"朕问你,为何要嫁祸沈氏?"
"证据确凿啊。"林婉柔娇滴滴地说,"您看这凤印,和密信上的完全吻合。"
沈清辞就在这时走上龙阶。
"谁?!"侍卫拔剑。
"退下。"萧承煜站起身,目光落在她身上。他穿着玄色龙袍,和三年前那晚一样。
"陛下好雅兴。"沈清辞讥讽道,"和贵妃在此赏灯?"
林婉柔转过身,步摇晃得厉害:"果然是你。"
"贵妃方才换过信笺吧?"沈清辞走到案前,"要不要比对笔迹?"
"你......"
"够了!"萧承煜一掌拍在龙案上,震得烛火乱晃,"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为我沈家三十七口人讨个公道。"沈清辞按住凤印,指甲掐进掌心,"不知陛下可还记得他们?"
"沈清辞!"萧承煜声音发抖,"你为何还回来?"
"因为你说过,只要我回来,就能揭下盖头。"
林婉柔突然大笑:"陛下听到了吗?她说您没揭盖头!"
"闭嘴!"萧承煜暴喝,"你敢动她试试!"
沈清辞看着他发红的眼眶,忽然想起那夜自己独坐新房时,他躲在屏风后的身影。原来他一直在。
"陛下。"她轻声说,"您真的以为,我愿意做您的皇后吗?"
"你说过......"
"我说过很多。"她打断他,"但那些都是假的。"
林婉柔趁机将密信递上去:"陛下请看。"
沈清辞同时亮出手中副本:"这是真的。"
两相对比,字迹完全不同。
萧承煜的手开始颤抖。
"陛下。"林婉柔急了,"她掌心血印和密信上的......"
"啪!"
沈清辞一巴掌甩在她脸上,五指印立刻浮现。
"贱人!"林婉柔尖叫。
沈清辞却笑了:"你该改改这毛病了。总想着当别人的替身。"
"你胡说什么!"
"三年前,你替裴景明送死士名册;两年前,你替北狄公主传递情报;现在,又要替谁背锅?"沈清辞步步紧逼,"林婉柔,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
"住口!"萧承煜突然拔剑。
寒光闪过,沈清辞纹丝不动。
"陛下要杀我?"她问,"就像当年杀我父亲一样?"
"我没有......"
"凤印在此,您随时可以夺走。"她将手掌按向烛火,焦糊味瞬间弥漫殿内。
龙阶突然出现裂痕。
"够了!"萧承煜扔下剑,"你到底想要什么?"
"自此,我再非皇后。"沈清辞转身,玄衣翻飞,与三年前入宫时的凤袍形成镜像。
禁军围了上来。
"贺临!"她大喊。
梁上掷下烟雾弹,青烟腾起。沈清辞踢翻火盆,火焰顺着织锦蔓延。
"沈清辞!"萧承煜的声音穿透火海,"不准走!"
她回头看了最后一眼,看见林婉柔在火光中诡笑。
"记住今晚。"她对萧承煜说,"这是你最后一次见我。"
风雪更大了。
乌鸦掠过皇宫飞向远方,翅膀扑棱声混在风里。沈清辞消失在夜色中,身后留下一串脚印,很快就被新雪覆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