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熹,如萍将那封匿名信仔细藏入衣襟夹层,指尖仍残留着照片边缘的冰冷触感。昨夜与秦五爷的对话在脑海中回响,尔豪最后那句“你到底在隐瞒什么?”如同一根细针,刺入她尚未愈合的心口。
她没有回答他。
门关上的那一刻,她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风掠过枯叶,又像是一段旧梦终于被风吹散。
她不能再回头。
百乐门舞厅是沪上最负盛名的娱乐场所之一,霓虹灯下,纸醉金迷的气息扑面而来。如萍站在街对面,望着那扇雕花铜门,心中泛起一丝不安。昨日夜里,她已从秦五爷口中得知任务内容:三日内必须查明日本商会运货路线,并将情报交予他。
而她唯一能接近这些信息的方式,就是以陪酒女的身份潜入百乐门,借机接触那些常来往于码头的商人和掮客。
她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工作牌,上面印着一枚微小的花纹——一朵半开的玫瑰。这是秦五爷亲手交给她的,说是从一个老朋友那里得来的,能让她顺利混入舞厅。她当时并未多想,此刻却隐隐觉得这枚徽记似乎并不简单。
门口守卫果然盘查森严,两名穿着黑色制服的打手正拦住一名男子检查证件。如萍深吸一口气,提前演练好的动作迅速展开。她故意走向一名喝得东倒西歪的客人,轻轻一撞,对方踉跄几步,酒杯落地,碎裂声引来周围人群一阵哄笑。趁守卫分神,她迅速出示工作牌,低声说了句:“我是新来的。”便低着头快步走了进去。
舞厅内灯光昏黄,空气中弥漫着香水与烟草混合的味道。舞池中央人影攒动,爵士乐队正演奏着一首慵懒的曲子。如萍环顾四周,寻找着通往后台或经理室的方向。就在这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右侧传来:
“这不是陆家大小姐吗?怎么,也沦落到这种地方来了?”
如萍心头一跳,缓缓转头,果然是依萍。她今天穿了一袭墨绿色旗袍,裙摆随着步伐微微摆动,身边站着何书桓,神情冷淡。
“我只是来找点乐子。”如萍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倒是你们,怎么也来了?”
“听说今晚这里有场拍卖会。”依萍嘴角勾起一抹讥讽,“我们来看看有没有值得收藏的东西。”
话音未落,她突然抬手,一杯红酒泼向如萍。如萍来不及躲闪,酒液溅在她肩头,湿了半边衣衫。周围几人发出轻微的惊呼,但很快又恢复喧闹,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寻常插曲。
“小心脚下。”依萍轻声道,转身挽着何书桓的手臂,径直朝舞池深处走去。
如萍站在原地,手指紧握成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发作的时候。她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随后顺着人流绕过舞池,朝着后方走廊走去。
走廊尽头有一道暗红色木门,门上挂着“经理专用”的牌子。她刚要靠近,忽然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迅速退到墙角阴影处,屏住呼吸。
两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低声交谈着走过,其中一人手中拿着一份文件,隐约可见上面印着“货物”二字。如萍眼神一凝,悄悄尾随其后,直到他们拐进一间房间,门虚掩着,里面传出纸张翻动的声音。
她贴在门边,耳朵贴近缝隙,只听其中一人说:“这批货今晚就要发出去,雪琴夫人交代过,不能出任何差错。”
“明白,我已经安排好了码头那边的人,不会有人发现。”
“另外,百乐门这边也要盯紧一点,那个姓陆的女人已经混进来了。”
如萍心头一震,立刻意识到他们在说自己。她正欲后退,忽然一只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你在找什么?”
她猛地回头,竟是秦五爷。他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神情从容,目光却透着几分探究。
“我……”她一时语塞。
秦五爷示意她安静,随后轻轻敲了敲房门。里面的谈话戛然而止,片刻后,门开了,一名中年男人探出头来。
“五爷。”那人脸色一变,连忙点头哈腰。
“打扰了。”秦五爷淡淡一笑,拉着如萍走进去,“这位是我新请来的助手,有些账目需要核对。”
房间里另一个人也站了起来,脸上带着几分警惕。秦五爷随手翻开桌上的文件,目光扫过,随即合上。
“看来你们都忙得很。”他笑了笑,“那就不打扰了。”
两人连连称是,送他们出门。等回到走廊尽头,秦五爷才低声问:“你刚才听到什么了?”
如萍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相告:“他们说今晚有批货要发出去,而且提到我在百乐门出现的事。”
秦五爷神色不变,只是点了点头:“看来他们已经开始注意你了。”
“那你呢?”她盯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清楚这里的情况?”
秦五爷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情绪:“因为这家舞厅,本就是我的产业。”
如萍怔住。
“所以你早就在计划这一切。”她喃喃道。
“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秦五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接下来,就看你能不能抓住它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留下如萍独自站在走廊尽头。她低头看向手中的工作牌,那朵半开的玫瑰在灯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她忽然意识到,这张牌,或许并不是单纯的通行证。
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标记。
舞厅外的霓虹灯依旧闪烁,音乐声、欢笑声透过窗户传进来,热闹非凡。可如萍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场精心编织的梦境之中,每一步都踩在未知之上。
她必须小心行事。
她必须找到证据。
否则,连她自己,也会成为这场棋局中的牺牲品。
她转身走向舞池,准备继续观察。然而就在她踏入舞池的一瞬间,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是一个穿着灰色长衫的男人,站在角落里,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注视着她。
她心中一凛。
那个人,她曾在一张匿名照片上见过。
正是三年前,炸毁军火库的嫌疑人之一。